暗河尽头的光幕如融化的琉璃,在众人身后缓缓消散。
当灵均的靴底踏上北荒(běi huāng)土地的刹那,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风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三尾狐影。
脚下的土地是暗沉的紫黑色,像是被凝固的血液浸透。
稀疏的枯草挣扎着从龟裂的缝隙中钻出,草叶边缘卷曲如焦炭,在暗紫色的天幕下抖索。
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被厚重的黑雾笼罩,偶尔有闪电般的红光在雾中闪过,映出嶙峋的山脊,宛如巨兽的肋骨。
这地方的灵气都是臭的。
离朱捂着鼻子皱眉,通神目的金光比往日黯淡了许多。
他刚说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双手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点点金色的光粒,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离朱!
阿若的藤蔓如灵蛇般窜出,想要扶住摇晃的少年,却被他猛地甩开。
离朱踉跄着后退三步,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紫黑色的泥土,发出困兽般的嘶吼,指节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
伯益的脸色骤变:不好,是天眼要觉醒了!
老人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按在离朱的天灵盖上,青金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在少年头顶凝成一朵旋转的莲花,挺住!过了这关,你就能看穿幽冥幻象!
灵均注意到,离朱渗出的金色血液落在地上,竟让那些紫黑色的泥土冒起白烟。
少年背后的灰羽根根竖起,每片羽毛都绷得笔直,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穿他的眼球,连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搐。
啊 ——!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从离朱喉咙里炸开。
他的身体剧烈震颤,双眼中涌出的金色血液越来越浓,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细小的溪流,滴落在地时竟凝成一颗颗菱形的晶石,折射着暗紫色的天光,诡异而美丽。
开明兽的九颗头颅同时低伏,雪白的鬃毛在风中不安地拂动。
最中间的人面头颅望着离朱痛苦的模样,突然张口吐出一颗莹白的珠子,悬浮在少年头顶,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稍稍缓解了金色血液的流淌。
羽民国的天眼,本就是以精血为引。
伯益的额角渗出冷汗,显然维持灵力莲花对他消耗极大,当年他先祖为看守照妖镜,不知多少人熬不过这一关。
灵均的三尾轻轻摆动,狐火在掌心凝成三朵小火苗,环绕着离朱形成一道屏障。
他看见那些金色血液渗入泥土后,地面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纹路,组合起来像是一只展翅的飞鸟,与离朱发间的红羽发带一模一样。
突然,离朱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少年缓缓抬起头,众人赫然发现,他的双眼已完全变成了金色,没有瞳仁,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流淌着的金光,仿佛两颗融化的太阳嵌入眼眶。
那些金光穿透雾气,在远处的山峦间投下两道笔直的光柱,让原本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
阿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绿裙下的手指紧紧攥着开明兽图腾。
在离朱天眼映照下,远处那座被黑雾笼罩的山峰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在黑雾中挣扎、哭嚎,他们有的缺臂断腿,有的面目模糊,却都朝着山峰顶端涌动,最终被一团巨大的黑影吞噬。
那些人影消散前的绝望表情,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是怨灵......
白泽(bái z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六足在地上划出一道防火符,都是被饕餮(tāo tiè)吞噬的生灵残魂!
离朱的金色眼瞳猛地收缩,光柱突然转向山峰顶端。
那里的黑雾最为浓郁,隐约可见一团蠕动的肉山,无数只眼睛在肉山上眨动,正贪婪地啃噬着一条盘旋的虚影 —— 那虚影长着蛇身人面,双目闭合,正是烛龙(zhu long)的残魂。
饕餮在吃烛龙残魂!
离朱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金色眼瞳中闪过刻骨的仇恨。
他突然指向那座山峰,光柱在山壁上炸开一朵金焰,它在吸收烛龙的本源之力!
灵均顺着光柱望去,果然见烛龙残魂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而那团肉山却在不断膨胀,黑雾中隐约传来满足的呼噜声,让整个北荒的土地都微微震颤。
伯益的木杖重重顿在地上:难怪北荒阴气这么重,饕餮不仅吞噬生灵,连上古神只的残魂都不放过!
老人的青金色眼瞳中闪过一丝忧虑,再让它吃下去,烛龙残魂就彻底消散了。
离朱突然站起身,金色眼瞳中的光芒愈发炽烈。
他从背上摘下象牙弓,三支淬了凤凰血的骨箭自动跳到弓弦上,箭头直指黑雾山峰,箭簇上的金光与他眼中的光芒遥相呼应。
羽民国的血债,该讨了。
少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看见我爹娘了,他们就在那些怨灵里。
灵均望着离朱眼中流淌的金光,突然握紧了腰间的骨刃。
三尾狐火在他掌心跃动,与少年的天眼金光交织成一道无形的纽带。
他知道,一场针对饕餮的复仇之战,已在这暗紫色的天幕下,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