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细碎的沙砾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
灵均的三尾狐影在身后轻轻摆动,每片雪白的绒毛都凝结着一层薄霜,映着暗紫色的天光,泛着诡异的光泽。
还有三里地就到黑雾山了。
离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新觉醒的天眼仍在隐隐作痛,金色的眼白边缘泛着淡淡的红。
少年的目光扫过前方的岔路,眉头突然皱起,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岔路尽头的空地上,竟凭空出现了一片朦胧的灯火。
无数盏孤灯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幽绿的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出一片不规则的圆形区域。
隐约有细碎的人声从灯火处传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叫卖,与北荒的死寂格格不入。
是集市?
阿若的藤蔓悄悄缠上灵均的手腕,绿裙下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北荒怎么会有集市?
白泽从灵均肩头跃下,六足在紫黑色的土地上不安地踱步,琥珀色的竖眼死死盯着那些灯火:是幽都(you du)鬼市。
神兽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传说只在阴气最盛的地方出现,售卖的都是些不该存在于阳间的东西。
当众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时,集市的全貌渐渐清晰。
那是一片由残破摊位组成的临时市集,摊位用白骨与黑布搭建,上面摆放着的
令人毛骨悚然 —— 有的陶罐里装着跳动的光点,标签上写着 一段关于初生的喜悦;
有的托盘里盛着半透明的丝线,标注着 半缕背叛的痛苦;
最角落的摊位上,一个无面黑影正用骨勺舀起一些银色的粉末,那粉末落地时竟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他们在卖记忆和情感。
灵均的喉咙有些发紧,三尾狐火不由自主地亮了几分。
他注意到那些摊主都是一些人形黑影,没有五官,只有在本该是脸的位置,有两道淡淡的红光在闪烁,像是某种感应装置。
离朱的天眼突然刺痛,他看见那些黑影摊主的身体里,缠绕着无数细小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没入虚空,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他们。
这些不是真正的生灵。
少年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是被禁锢的怨念凝聚而成。
一个黑影摊主注意到了他们,缓缓转过身。
它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托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人影,反而缓缓浮现出青丘墟的景象 —— 阿婆正在鞣制狐皮,石父挥舞着藤盾,石敢追逐着蝴蝶,那些在绝天之战后残存的族人,此刻都在镜中笑靥如花。
灵均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面铜镜走去。
镜中的画面还在流动,他看见自己蹲在屋顶塞茅草,看见部落的篝火在夜晚亮起,看见那些早已逝去的族人正朝着他招手,眼神里满是慈爱。
指尖的狐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三尾也温顺地垂在身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蛊惑。
灵均,别过去!
阿若的声音如冷水浇头,少女的藤蔓猛地缠住他的腰,将他硬生生拽退半步。
铜镜中的景象顿时扭曲,那些笑脸突然变得狰狞,青丘墟的断壁残垣上渗出汩汩的鲜血,那是幻镜!它在勾起你的执念!
灵均猛地回过神,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襟。
他望着镜中迅速变化的景象,那些温暖的画面已被血色覆盖,阿婆倒在血泊中的最后一眼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伸手触碰那面铜镜。
桀桀......
无面黑影发出意义不明的低笑,托着铜镜的手突然化作黑雾,朝着灵均的面门扑来。
那黑雾带着刺骨的寒意,所过之处,连悬浮的孤灯都熄灭了两盏,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烂的气息,像是无数具尸体在同时溃烂。
离朱!
伯益的木杖重重顿地,赤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暂时逼退了黑雾,用天眼!
离朱的金色眼瞳骤然亮起,两道笔直的金光从眼中射出,如同两柄锋利的剑,精准地刺入黑雾中央。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那团黑雾剧烈翻腾起来,像是有无数张脸在其中痛苦地扭曲。
金光中,黑雾的边缘开始寸寸碎裂,露出里面缠绕的黑色锁链。
这些是被饕餮(tāo tiè)吞噬的冤魂!
离朱的声音带着愤怒,天眼金光愈发炽烈,它们依附在幻镜上,想拖人下水永世不得超生!
金光突然暴涨,将整团黑雾彻底包裹。
在刺目的光芒中,黑雾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串锈蚀的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围的黑影摊主同时停下了动作,本该是脸的位置,那两道红光变得异常明亮。
他们缓缓转向灵均等人,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白泽炸起颈间的绒毛,六足在地上划出三道防御符文:快走!我们惊动它们了!
灵均最后望了一眼那面掉落在地的铜镜,镜面已经变得漆黑,却在他转身的刹那,隐约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 那是青丘最后一任大巫,灵汐,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当众人匆匆离开岔路时,身后的幽都鬼市突然变得死寂。
所有的孤灯同时熄灭,那些黑影摊主如同融化的黑水,渐渐沉入紫黑色的土地,只留下满地残破的摊位,在北荒的风中无声地摇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