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尸群退去的雾霭中,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残碑,如蛰伏的巨兽骸骨一般斜插在冻土中。
碑体布满蛛网状的裂纹,缝隙里嵌着深绿色的苔藓,像是谁在石上泼洒了凝固的幽光。
灵均用骨刃拨开碑前半尺厚的积雪,八道古朴的刻字在残阳下渐渐清晰。
那些笔画扭曲如蛇,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仿佛不是凡人所能镌刻。
汤谷有焰,焚尽虚妄。
离朱伸手抚过碑面,指尖在裂纹处微微发颤。
少年掌心的温度融化了碑上薄冰,那些古字竟泛起淡淡的金光,这是羽民国(yu min guo)的象形文,我祖父的龟甲上刻过类似的符号。
阿若俯身在碑前,素指轻拂过字缝间的苔藓。
三株细如发丝的青草突然从石缝中钻出,沿着笔画蜿蜒生长,在
字末端凝成一个小小的花苞:碑文下埋着东西。
她指尖轻叩碑体,传来的回声闷而不实,至少有半尺深。
灵均握紧骨刃,刃尖顺着碑基刺入冻土。
出乎意料的是,地表下的泥土异常松软,仿佛被人刻意翻动过。
当骨刃掘开尺许深的积雪时,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qing tong cán piàn)从土中滚出,落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残片两面都铸着繁复的纹路,正面是三足乌(sān zu wu)衔日的图案,背面则刻着与《山海图录》相似的山川脉络。
最奇特的是,当灵均拾起残片的刹那,怀中的图录残卷突然剧烈发烫,半片玉简竟自行从衣襟中滑出,与青铜残片在空中相吸,发出蜂鸣般的共振。
两道青光在残片与玉简间流转,交织成幅残缺的地图。
阿若凑近细看,发现图上标注的红点正与当前方位隐隐呼应:这是...... 东荒(dong huāng)的地形!
白泽(bái zé)突然从灵均肩头跃下,六足踏在青铜残片周围,用鼻尖仔细嗅闻。
神兽琥珀色的竖眼骤然收缩,耳尖向后贴紧头皮:有毕方鸟(bi fāng niǎo)的焦糊味,还有鲛人族(jiāo rén zu)的咸腥气。
它用前爪在残片边缘划了一个圈,这东西被两股气息浸染过,至少在毕方巢里待过三个月。
离朱的通神目突然亮起金光,他盯着残片背面的纹路皱眉:我族传说汤谷(tāng gu)是太阳栖息的地方,那里的扶桑树上住着十只三足乌。
百年前绝天之战时,最后一只三足乌坠入东海,化作如今的毕方鸟。
少年指尖点在 焚尽虚妄 四字上,难道这残片与三足乌有关?
灵均将青铜残片与图录残卷并在一起,两道青光融合的刹那,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组混乱的画面:燃烧的巨树、鱼尾拍浪的银影、赤羽遮天的鸟群,还有一片被火焰与海水同时笼罩的山谷。
这些纹路在指引方向。
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那些画面消失的瞬间,残片上的三足乌眼睛突然亮起,指向东荒的汤谷。
阿若突然拽住灵均的手腕,绿裙下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你们看碑座!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残碑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里,嵌着三枚鱼鳞状的甲片。
那些甲片泛着珍珠母的光泽,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焦痕,显然曾属于某种水生异兽。
是鲛人(jiāo rén)的鳞甲。
白泽用尾巴拨出一枚甲片,六足在雪地上画出一幅简易地图,汤谷附近的蓬莱洲(péng lái zhou)住着鲛人族,他们与毕方鸟世代为敌。
它突然打了个响鼻,上个月我路过东荒边境,听说毕方鸟把巢穴迁到了扶桑树上,鲛人正在召集各部族准备开战。
离朱突然想起父母留下的兽皮卷:我族记载,毕方鸟的火焰能焚尽魂魄,鲛人的眼泪能凝结成避水珠。
这两种力量......
他看向青铜残片上的三足乌,都与太阳有关。
灵均将残片收入怀中,与图录残卷放在一起。
两道器物接触的瞬间,他突然感到胸口传来灼热的刺痛,仿佛有一团火焰要破体而出。
这种感觉与上次唤醒狐火时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净化般的霸道。
白泽说的没错。
他按住胸口喘息,毕方与鲛人争夺的,恐怕就是这青铜残片。
骨刃突然指向残碑西侧,那里的积雪下露出半截断裂的锁链,有人想用锁链拖动残碑,却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阿若顺着锁链延伸的方向望去,雾霭中隐约可见一串杂乱的脚印,既有禽类的巨大爪痕,也有带着蹼状印记的足迹。
那些脚印在三十步外突然消失,仿佛被什么力量凭空抹去。
是穷奇卫(qiong qi wèi)的手法。
离朱弯下腰,从雪地里捏起一块黑色布料,这是他们黑袍上的麻布,被高温烧成了灰烬。
少年突然瞳孔骤缩,这里发生过激战,至少有五名穷奇卫死在了这里!
白泽突然窜到脚印消失的地方,用前爪刨开积雪。
冻土下露出三滩早已凝固的黑血,血渍里混着金色的羽毛和银色的鳞片,显然是毕方鸟与鲛人的遗物。
三足乌的气息......
灵均蹲下身,指尖抚过黑血边缘,那些血迹竟在他掌心腾起细小的火苗,这残片不只是地图,还是开启汤谷某处的钥匙。
残阳沉入西山的刹那,残碑上的
二字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将周围丈许范围照得如同白昼。
红光中,八道刻字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幅流动的星图,其中最亮的那颗星辰正指向东方的夜空。
看来我们得去趟东荒了。
灵均望着星图中闪烁的星辰,怀中的青铜残片与图录残卷同时发烫,像是在呼应着远方的召唤。
离朱搭上箭矢的手突然停住,少年侧耳倾听着风中的动静: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从东南方来的,至少有十只!
阿若迅速将残碑周围的鳞甲与锁链收进竹篮,藤蔓在她指尖结成防护的结界:是毕方鸟还是穷奇卫?
灵均握紧骨刃,狐火在刃尖悄然凝聚。
他望着东方渐浓的暮色,突然想起青铜残片上三足乌的眼睛 —— 那里面燃烧的,似乎不是凡火,而是与《山海图录》同源的灵气。
不管是什么,来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