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集团档案室的窗棂漏进第一缕晨光时，苏清依的指尖终于从第廿三排档案柜的缝隙里抽了出来。
指甲缝里嵌满了深褐色的铁锈，是昨夜撬那只黄铜锁时蹭上的，此刻与指尖的血珠混在一起，在账本的牛皮封面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吱呀 ——
她抱着三册厚重的账本转身，膝盖撞到铁架的声响在空荡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
墙角的应急灯还亮着幽绿的光，照亮她身后散落的文件，其中几张被风吹得贴在 玄甲卫军备采购 的标签上，纸页边缘的火燎痕迹与 307 高地的焦土如出一辙。
雷烈站在档案室门口，脊柱里的弹头正隐隐发烫。
他看着苏清依凌乱的鬓发和沾着灰尘的月白旗袍，突然想起昨夜她执意要来时说的话：有些账，得用笔杆子算。
当时只当是姑娘家的执拗，此刻才明白那平静语气下的决绝。
这是大夏国三十一年到今年的赞助明细。
苏清依将最上面的账本推到他面前，红笔圈出的数字在晨光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大夏国三十一年那笔用朱砂写的 特别经费，数额足够给三个满编旅配备玄甲卫最新式的狙击枪，收款人签名处盖着的 都护府 朱印，边角磨损得与周都护令牌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雷烈的指腹抚过大夏国三十三年的记录页。
那页的墨迹带着淡淡的酒气，显然是醉酒后写的，赞助玄甲卫实验器材一批 的字样旁，有人用铅笔标注了 活体 x37，数字后面画的小棺材图案让他喉间发紧 —— 那正是 307 高地遗骸的数量。
你爷爷的日记...
他突然按住她翻页的手，那只纤细的手腕上，三道平行的划痕还在渗血，是被档案柜的铁皮棱边划破的，提到的
弹头融合 ，具体写了什么？
苏清依从账本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是从爷爷日记上撕下来的，边缘还留着细密的齿痕。
周明轩（周都护本名）言，欲以镇魂铁嵌士兵脊椎，辅以九商盟秘药，可使战力倍增，形同兵器。
她的指尖点在
二字上，纸页背面用米汤写的配方突然显形，与崔家实验室培养舱里的药剂成分能对应上九处。
雷烈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撞击账本发出沉闷的响。
他想起三年前缅北丛林那枪的诡异角度，想起脊柱里弹头每次发烫时的灼痛感，想起周都护在庆功宴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好钢，就得嵌在骨头上才够硬。
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发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
档案室的铁门还虚掩着，走廊里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声响，那些看似普通的保洁员，腰间都鼓鼓囊囊的 —— 是崔家豢养的死士惯用的短铳。
苏清依却反手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液传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雷烈，你看这些。
她将另外两册账本站起来，侧面的装订线处贴着极薄的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抄录着玄甲卫的布防图，你在前线挥刀，我在后方拆他们的根基，这本就是一场仗。
雷烈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铁锈的指甲上。
那双手昨夜一定反复用力过，指腹的薄茧里嵌着的木屑，来自档案室最深处那只上了三把锁的柜子 —— 他认得那种松木，与 307 高地掩埋骸骨的棺木是同一种。
这是崔家给周都护的私人汇款。
苏清依翻开最后一页，夹在里面的银行票据上，崔厉父亲的签名旁画着个极小的玄鸟图腾，每年三月初七，正好是玄甲卫新兵入营的日子。
她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插画，年轻的周都护接过崔家的银票时，身后的玄甲卫战旗正在滴血。
档案室的挂钟突然敲响七下，黄铜钟摆的影子在账本上投下晃动的阴翳。
雷烈突然将苏清依往身后一拉， 军刀瞬间出鞘，刀光劈向门口 —— 三个穿清洁工制服的男人正举着短铳，枪口的黑洞在晨光里像蛰伏的蛇。
早知道苏小姐会来做客。
为首的男人扯掉口罩，左脸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是崔家死士的标记，崔少说，要请您去实验室看看新成果。
苏清依突然将账本砸向最近的男人，牛皮封面撞在对方手腕上，红笔圈出的数字在他手背印出淡淡的痕。
雷烈，第三排左数第七个档案柜。
她的声音在枪声中异常清晰，里面有他们运送活体的路线图！
雷烈的军刀在晨光里划出银弧，七道血槽瞬间饮满鲜血。
他余光瞥见苏清依正用发簪在墙上刻着什么，那支爷爷传下来的金星钢笔被她咬在嘴里，笔帽上的龙纹在火光中闪着冷光 —— 那是玄甲卫暗号的起点标记。
当最后一名死士倒在地上时，雷烈才发现苏清依刻在墙上的不是求救信号，而是九商盟的资金流向图。
用鲜血画的箭头从崔氏集团指向七个不同的方向，每一个终点都标着一个极小的
字，像撒在棋盘上的棋子。
你的战场是刀光剑影。
苏清依拾起掉落的钢笔，在掌心的血渍里蘸了蘸，在路线图旁补了个鲜红的句号，我的，是这些笔墨纸砚。
她的指甲缝里，铁锈与血混在一起，在纸上写出的字竟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道，像极了爷爷日记里的笔迹。
雷烈突然将她揽进怀里，军刀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他能感觉到她后背的颤抖，却也能感觉到那双手还在紧紧攥着账本，仿佛握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脊柱里的弹头还在发烫，这次却不再是灼痛，而是种温热的共鸣，像两柄剑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