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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22层湖畔之家,那场短暂遭遇战带来的紧绷感,很快便被熟悉的温暖气息所融化。木屋里飘散着纱夏昨日采摘并晾干的薰衣草淡香,混合着原木与壁炉残烬的暖意,构成了名为“家”的安稳结界。

次日午后,莉兹独自一人来到了卡尔鲁因的铁匠铺区。作为攻略组闻名遐迩的锻造师,她早已是这里的常客。与玩家开设的、更注重实用性和效率的店铺不同,Npc经营的区域更保留着一种传统而厚重的氛围。巨大的风箱在角落呼哧作响,鼓动着中央熔炉里永不熄灭的橙红火焰,将跳动的光影投在满是锤痕的金属砧台上。巨大的石头垒砌的工坊连绵成片,灼热的气浪从敞开的门洞内扑面而来,伴随着富有节奏的、如同雷鸣般的“铛铛”锤击声,以及淬火时“刺啦”作响升腾起的、带着特殊矿物气味的浓密白雾。空气里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焦糊味、熔融金属的灼热腥气,以及浸透汗水的皮革围裙和冷却油混合的味道。对莉兹而言,这气味远比任何香水都更令她感到安心与振奋,这是属于创造与力量的世界。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专营稀有金属原矿的店铺,准备补充一些用于强化箭簇和轻甲内衬的、带有天然风属性纹路的“风纹钢”。店铺老板是个胡子花白、编成粗辫子、手臂粗壮如树干的老矮人Npc,见到她,布满皱纹和煤灰的脸上露出一个算是友善的表情,咕哝着用带着浓重口音的通用语指了指角落里新到的一批矿石,便继续埋头打磨一柄已经成型的剑胚,火星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溅落在厚重的石地上。

就在莉兹蹲下身,挽起袖子,露出常年打铁锻炼出的、线条流畅而结实的小臂,用专业的目光和手中那柄小巧却分量不轻的检验锤仔细敲打、辨别矿石内部纹理与回声时,旁边几个显然是刚结束一轮狩猎、前来修理或强化装备的男性玩家的谈话声,不大不小地飘进了她的耳朵。他们身上还带着野外战斗后的痕迹——皮甲上沾着草屑,武器上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所以说,昨天论坛上那帖子你看了没?就分析‘繁花’那几位女玩家的。”一个穿着轻甲、腰间别着双刀的瘦高个剑士,用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弹了弹自己护肩上的一道新鲜划痕。

“看了看了,啧啧,”旁边一个扛着战斧的壮汉接口,粗声粗气地,“尤其是那个队长‘一剑安然’,银发那个,那气质,绝了!就是看起来有点冷,不容易接近。”他比划了一下,“那眼睛,黑的跟深潭似的,看不透。”

“冷?我倒觉得是傲气。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有傲气的资本啊,实力强,长得又跟精心调整过的虚拟形象似的。”第三个拿着长剑的玩家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品评意味,“还有那个叫纱夏的牧师,那可是sao唯一的牧师啊,温温柔柔的,感觉脾气很好,说话声音轻轻的,应该比较容易……”

“得了吧你,”最初那个双刀剑士打断道,带着某种下流的笑意,用手肘捅了捅同伴,“看看就得了。我听说啊,她们那个队,内部关系可不一般,尤其是那个安然和莉兹,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形影不离的,锻造、战斗都在一起,说不定啊……嘿嘿……”

那意有所指的、拖长的尾音和暧昧的笑声,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莉兹专注于工作的平静。她敲击矿石的动作猛然顿住,握着锤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她“霍”地站起身,转过身,金色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那双平日里闪烁着锻造热情与爽朗笑意的碧色眼眸,此刻燃起了显而易见的怒火,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灼灼地射向那三个正说得兴起的玩家。她没有说话,但那骤然升腾的气势,以及她手中那柄看起来就能轻易敲碎头骨的锻造锤,都带着强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迫感,让周围灼热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那三名玩家显然没料到话题的中心人物之一就在旁边,更没料到她会直接发作。嬉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和尴尬。为首那个刚才发出猥琐笑声的双刀剑士,强自镇定地干笑了两声,举起手做投降状:“呃……莉、莉兹贝特小姐?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您忙,您忙……”

“玩笑?”莉兹的声音像是从熔炉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我看你们的舌头是欠锻造了!需要我用锤子帮你们修理一下,让它说点人话吗?”她上前一步,沉重的锻造锤被她单手拎起,锤头无意识地晃动着,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对、对不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那三名玩家被她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店铺,生怕慢了一步,那看起来能砸碎岩石的锤子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老矮人老板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这场小小的骚动,浑浊的眼珠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矮人语,大概是“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之类,便继续用粗壮的手指稳定地握着剑胚,在旋转的磨石上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看着那几人狼狈逃离的背影,莉兹胸中的怒火却并未完全平息,反而掺杂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烦躁,像是不小心摸到了冷却液中黏腻的杂质。她重重地将锤子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连地面都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原本补充材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匆匆与老矮人老板完成了交易,甚至没怎么像往常一样仔细检查矿石的纯度与裂纹,便将几块沉甸甸的“风纹钢”原矿塞进材料包,沉着脸,像一阵风暴般离开了依旧喧闹炽热的铁匠铺。

傍晚时分,其他成员陆续回到家中。纱夏和光在厨房准备晚餐,炊具碰撞发出轻柔的声响,炖肉的香气已经开始弥漫。桐人在客厅一角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用软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柄漆黑长剑【暗影】的每一寸剑身。安然则坐在壁炉旁那张宽大的麂皮沙发上,蜷着腿,翻阅着一本从Npc书店淘来的、关于艾恩葛朗特奇异植物与菌类图鉴的厚重书籍,跳跃的炉火光晕在她专注的黑色眼眸中投下点点微光。

“砰!”

木门被有些用力地推开,莉兹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属于铁匠铺的金属灼热与烟火气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她将鼓鼓囊囊的材料包随手丢在门边的矮柜上,发出的沉闷声响立刻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了,莉兹?”安然合上那本厚重的图鉴,抬起头看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伙伴情绪的不对劲,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里带着询问,“材料不顺利?还是矿石品质有问题?”

莉兹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清凉的液体似乎稍稍压下了喉头的火气。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这才带着余怒,将下午在铁匠铺听到的、那些如同金属碎屑般刺耳的闲言碎语复述了一遍,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充满恶意的揣测,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简直岂有此理!”莉兹气得脸颊发红,一拳轻轻砸在结实的橡木桌面上,震得杯子晃了晃,“我们关系好怎么了?一起出生入死,相互信任,这也能被他们说得那么龌龊?!要不是在安全区,我非得一锤子让他们尝尝什么叫‘锻造师的愤怒’!”

纱夏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受到惊吓后的苍白,浅褐色的眼眸微微颤动,显然也被这些污秽的话语刺伤了。光切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稳定而快速的“笃笃”声,但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抬起,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般,快速扫过莉兹因愤怒而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随即又淡淡地移开,继续专注于手中被均匀切分的蔬菜,仿佛在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桐人擦拭剑身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眼,黑色的瞳孔中映着跳动的炉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但他并未立即发表看法,只是将手中的软布握紧了些。

安然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深处,仿佛有幽微的波澜掠过。她等莉兹带着喘息说完,才放下书本站起身,走到莉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穿着无袖皮甲的肩膀。

“我知道,这些话很恶心,也很伤人。”安然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带着一种能安抚焦躁情绪的奇特力量,像冰凉的泉水,“但是莉兹,你要明白,他们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了解我们,或者真的相信他们自己说的鬼话。”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夕阳最后余晖染成瑰紫色的星屑湖面,以及远处缓缓升起的、如同碎钻般洒满天幕的星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了然:“他们只是无聊。或者……仅仅是因为我们比较显眼。流言总是偏爱那些站在光下的人。”她转过身,目光沉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伙伴,黑色的眼眸在室内渐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我们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越是回应,越是愤怒,他们反而越会觉得抓住了你的痛处,越会变本加厉。无视,或许不是最解气的办法,但往往是让这些噪音最快失去效力的方式。我们的时间,应该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莉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安然平静却如同磐石般坚定的眼神,又想起之前那些零零碎碎、让人不快却又抓不住实质的迹象,胸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憋闷和无力感所取代。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那股萦绕不去的浊气彻底吐出去,肩膀也稍稍垮了下来:“……我知道了。就当是被几只苍蝇嗡嗡吵了耳朵。”但她依旧紧握的拳头和紧抿的嘴唇,显示她并未真正从这种被冒犯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安然走回来,重新拿起那本植物图鉴,语气刻意变得轻快了些,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好了,别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我们的晚餐和心情。纱夏,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好像闻到蘑菇浓汤和烤面包的香味了,肚子都快饿扁了。”

纱夏连忙应了一声,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转身回到厨房,锅勺碰撞的声音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光依旧沉默,但将切好的、水灵灵的蔬菜放入咕嘟冒泡的汤锅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利落、也更用力了几分。

桐人将保养好的【暗影】无声地归入腰间的剑鞘,黑色的眼眸在安然和莉兹之间停留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完全降临的夜色。

木屋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晚餐诱人的香气渐渐掩盖了之前的不快。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紧绷的余韵,如同未完全冷却的金属,触摸时仍能感到其内里蕴含的热度。窗外的星屑湖倒映着宁静的星空,而湖畔这栋温暖的木屋里,一丝难以言状的阴影,已然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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