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坚冰。烛火不安地疯狂跳跃,将萧无痕与凤九歌骤然紧绷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帐壁上,如同陷入风暴的困兽。那小小纸条上谢云舟潦草却字字千钧的讯息,如同九天惊雷,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击碎了方才短暂宁静下艰难构筑起的所有决策框架。
“祭天坛……血祭……祖母……”凤九歌喃喃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带着彻骨的寒意,从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骤然收缩,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手臂上那琉璃化区域传来的尖锐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真正的恐惧如同深渊巨口,自心底最深处咆哮而上——那是对祖母安危的极致担忧,是对苏清婉和二皇子丧心病狂行径的震怒,更是对那“夺天换命”邪阵本能的惊惧。
她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萧无痕,盈满水光与惊惶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急迫与一丝濒临崩溃的脆弱:“无痕!祭天坛!他们要在祭天坛……”话音未落,已被他沉稳却不容置疑地打断。
“我知道。”萧无痕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冷静,如同暴风雪中心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散发着稳定人心的寒意。他迅速将纸条在摇曳的烛火上点燃,橘红色的火苗吞噬了那承载着噩耗的纸张,化为几片蜷曲的灰烬飘落。他眸中锐光如冷电四射,之前的虚弱与疲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凶险的噩耗强行压下、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沙场统帅在绝境中磨砺出的绝对理智与雷霆决断。“苏清婉此计,毒辣至斯。以万民瞩目之祭天坛行逆天之举,以老夫人为饵,逼你入局。无论你去或不去,她都立于不败之地,更欲借此动摇我军心,污你名望!”
他快步走到那精密标注的沙盘前,目光如炬,死死锁住皇宫区域中央那象征祭天坛的微小凸起。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祭天坛的位置,仿佛要将其碾碎,然后又如疾风般迅速划过通往皇宫各门的路线,脑海中已推演出无数种可能。“主力按原计划,携雷霆之势强攻皇宫正门,吸引守军绝大部分注意,这是阳谋,必须进行,且要打得狠,打得快!但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有一支奇兵,一支足够精锐、足够灵活、如匕首般锋利,且绝对可靠的小队,避开正面战场,直插祭天坛腹地!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老夫人,并彻底破坏那血祭大阵!”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肩头的箭伤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那“鸩羽泪”毒素带来的阴寒麻痹感也未完全消退,如同附骨之疽,但这些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此刻却丝毫无法影响他精神的高度集中与思维的清晰。他深知,此刻已到生死存亡之关头,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一刻的迟疑,都可能将祖母推向万劫不复,乃至葬送整个浴血奋战才换来的大好局面。
凤九歌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与愤怒中挣脱出来,用力闭上眼,再猛地睁开,眼底虽仍有血丝,却已是一片强行压下的冰冷与决然。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落在错综复杂的沙盘上,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语调:“谢云舟已在探查,他对阵法、医毒、乃至各种阴邪秘术的了解远超常人,有他在外围策应,救出祖母的希望更大一分。但祭天坛地处皇宫核心,乃皇家禁地,守卫必然森严无比,且必有诡异阵法守护。需要里应外合,更需要……一个对皇宫内部结构,尤其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通道了如指掌的人接应引导。”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小桃那娇小却充满力量的身影。那个前世为她惨死、忠心耿耿的丫头,今生被她早早送去学武,历经磨砺,早已脱胎换骨,成为她手中一柄隐藏在暗处的利刃。小桃不仅武艺精进,更因负责组建并领导女子情报网,对京城乃至皇宫的一些隐秘角落、废弃通道、乃至部分侍卫巡逻的间隙,都了如指掌。而且,她的忠诚,历经两世考验,毋庸置疑。
“让小桃去!”凤九歌几乎是立刻做出了这关键决定,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她麾下精心训练的女子小队,最擅长潜行、侦查、伪装与小型突袭。由她亲自带领一支绝对精锐,携带特制信号焰火和破阵器具,设法潜入皇宫,与谢云舟里应外合,搜寻并营救祖母!同时,她们也能作为我们在皇宫内部最灵活的眼线和策应,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配合主力进攻。”
萧无痕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认可的光芒,便重重点头:“可!小桃确是最佳人选。她对你忠心不二,能力亦足堪此重任,且心思缜密,随机应变之能尤胜许多老练暗卫。”他立刻扬声,声音如同金铁撞击,穿透帐幕,“暗一!”
身影如鬼魅般自帐角阴影中浮现,暗一单膝跪地,垂首听令,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他甚至没有去瞥一眼那地上尚存的纸灰,但帐内几乎凝为实质的凝重气氛和两位主子脸上那前所未有的、如同山雨欲来的严峻,已让他明白事态之紧急、后果之严重,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着你即刻从暗卫与凤家精锐中,挑选二十名最顶尖的好手!要绝对忠诚、身手超凡、精通暗杀、潜行、机关破解与毒物辨识!配发最强弓弩、破甲锥、迷烟、解毒丹、以及所有库存的、可能应对诡异阵法的符箓法器!统一交由小桃指挥!”萧无痕的命令简洁、冰冷、高效,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重量。
“另,”凤九歌补充道,从怀中贴身取出一枚小巧玲珑、触手温润、刻着栩栩如生凤凰纹路的玉哨,这是她之前赋予小桃组建情报网时交给她的最高信物之一,“将此物交给小桃,告诉她,见哨如见我亲临。一切行动,以救出祖母、破坏祭天坛邪阵为最高优先!事急从权,允许她……临机决断,先斩后奏!”这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赋予了小桃在极端情况下最大的自主决断权,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托付!
“是!”暗一双手接过那枚仿佛还带着凤九歌体温的玉哨,没有丝毫犹豫迟疑,身形一闪,已如轻烟般消失在帐外浓郁的阴影中,执行这关乎生死的命令去了。
安排完这支决定性的奇兵,萧无痕的目光再次回到沙盘,看向那代表着皇宫高大城墙与坚固城门的模型,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杀意凛然。“主力进攻,不容有失,更不能因祭天坛之变而有丝毫迟疑与减弱!必须给萧无绝和苏清婉足够的、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让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兵力都吸引到正面防御上,让他们无暇他顾,才能为小桃和谢云舟创造出一线宝贵的生机与机会!”
他转向凤九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深邃对坚定,冰寒对炽热,无需任何言语,已完全明了彼此心意,感受到了那份同生共死、并肩而战的决绝。这是一场双线并进的生死赌局!明处是千军万马的正面碾压,暗处是匕首般致命的精准突袭!赌的是稍纵即逝的战机,是超越生死的勇气,更是彼此之间毫无保留、超越一切的信任与支撑。
“擂鼓!聚将!”萧无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肩伤因情绪激动而传来的、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的抽痛与晕眩,声音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带着金铁交鸣的铿锵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厚实帐幕,传遍整个如同庞然巨兽般蛰伏的军营。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再次撕裂黎明前最后的宁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激昂,带着一种宣告最终决战来临的决绝与席卷一切的杀伐之气。
“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仿佛能敲碎灵魂的战鼓声如九天雷鸣般滚滚响起,一声紧接着一声,沉重而有力地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瞬间点燃了他们胸腔中早已压抑沸腾的热血与战意。
原本在短暂休整、默默擦拭兵刃、反复检查弓弦韧性的将士们,闻声瞬间如同被注入灵魂的钢铁洪流,轰然起身。甲胄碰撞的哗啦声、兵器出鞘的铿锵声、战马兴奋的嘶鸣声、各级将领声嘶力竭的呼喝列队声……汇成一股巨大无匹、令人心悸的声浪,席卷了整个皇城广场,直冲云霄。冲天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东方那刚刚挣扎着泛起的一丝鱼肚白,仿佛都被这股惨烈的杀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萧无痕与凤九歌并肩走出大帐,踏入这肃杀而悲壮的黎明。
他已然重新披上那身染满暗红血迹、肩甲处破损严重的银甲,尽管伤痕累累,但那套铠甲依旧被他挺拔如松、悍勇如狮的身姿撑起一股睥睨天下、无可阻挡的威势。玄铁面具虽已卸下,左眼那道从眉骨蜿蜒至脸颊的狰狞疤痕在渐亮的天光下更显凶悍,却也为他平添了几分沙场宿将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冷酷与煞气。他手中紧握的佩剑“龙渊”,古朴的剑鞘上沾染着血与尘,剑虽未出鞘,却已有森然凛冽的剑气无形弥漫,令人胆寒。
凤九歌亦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便于骑射搏杀的绯红色劲装,外罩轻便却坚韧的银丝软甲,将她纤细却不失力量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如墨青丝被一根简单的碧玉簪高高束起,干净利落,额间那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痣在晨曦微光中红得愈发惊心动魄,如同无尽黑暗中唯一燃烧不熄的火焰,象征着希望与决绝。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萧无痕所赠的那柄玄铁短匕“陨星”,冰冷坚硬的触感从掌心直透心扉,让她因至亲安危而有些纷乱绞痛的心神,奇迹般地安定下来,充满了力量。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盔明甲亮、眼神狂热爱戴的将士,胸腔中同样有一股豪情与沉甸甸的责任在激荡奔涌。这是她的军队,是她复仇与救赎的利剑与盾牌,更是她必须带领他们走向胜利、夺取生路的无可推卸之重任!
萧无痕踏步上前,立于高台边缘最前方,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缓缓扫过台下肃立无声、却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惊天动地力量的万千将士,没有冗长华丽的动员,只有最直接、最铿锵、最凝聚力量的命令,声音在内力加持下,如同滚滚雷声,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
“伪帝无道,祸乱朝纲!妖妃作祟,荼毒生灵!今,天命在兹,正统归位!”
“三军听令!”
“目标——皇宫!荡奸邪,清君侧!”
“进攻——!”
“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仿佛能震裂苍穹的疯狂喊杀声,声浪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直冲九霄,誓要将这压抑昏暗的天空彻底撕碎,迎接新的黎明!
令旗挥动,战鼓愈发急促,如同死神催命的步伐。如同决堤的洪流,装备精良、士气高昂至顶点的“凤鸣”联军,分为数股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在各级将领声嘶力竭的指挥下,按照事先周密的部署,向着皇宫不同的城门发起了悍不畏死、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烈进攻!弓箭手方阵排山倒海,万箭齐发,如同密集的死亡之雨般倾泻向城头,疯狂压制守军。巨大的攻城槌在无数力士的咆哮推动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沉闷轰鸣,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厚重坚固的宫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无数云梯如同巨人的手臂,不断架设上高大陡峭的宫墙,悍勇的士兵口衔钢刀,眼神决绝,顶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擂石滚木和沸油,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战争,这台冷酷无情、只以生命为燃料的杀戮机器,一旦彻底启动,便再无任何转圜余地,唯有向前,向前,直到一方彻底倒下!刹那间,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刀剑猛烈碰撞的铿锵声、双方将士疯狂的厮杀呐喊声、垂死之人发出的凄厉哀嚎声、擂石滚木砸落在地面和人身上的恐怖轰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混合成一曲血腥、残酷、悲壮到极点的死亡交响乐,在古老的皇城脚下轰然奏响,震人心魄。
……
就在主力大军与皇宫守军展开惨烈至极的攻防血战的同时。
一支人数不多,但全部由精锐中的精锐组成的特殊小队,如同暗夜中最为致命的幽灵,借助着黎明前最后残留的黑暗阴影和庞大战场本身带来的混乱与巨响掩护,沿着一条早已由小桃和暗卫反复推演、精心规划好的、相对隐蔽且避开主要交战区域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般向着皇陵方向疾驰而去。
为首者,正是身着紧身利落黑色夜行衣,身形矫健如猎豹,面容肃杀冰冷的小桃。她腰间佩着淬炼过的锋利短剑“鱼肠”,背后负着特制的强弓与一壶破甲箭矢,那双曾经只会端茶送水、绣花扑蝶的纤纤玉手,如今布满了长期握剑拉弓留下的坚硬薄茧,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苍鹰,再无半分往日的怯懦与柔软,只有属于战士的坚毅与果决。她手中紧紧攥着凤九歌通过暗一转赠的那枚凤凰玉哨,那温润的触感仿佛与她的心跳相连,从中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小姐赋予的无限信任、力量与必须完成的信念。小姐将如此关乎生死、关乎至亲性命的天大重任交给她,她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辜负分毫!
她的身后,是二十名同样身着黑衣、气息内敛如深渊、眼神如同万年寒冰的顶尖暗卫,以及十余名她亲自从女子情报队中挑选出来的、身手不凡、各怀绝技的核心成员。这些人个个眼神坚定如铁,动作迅捷如电,显然都是历经残酷淘汰、百里挑一乃至千里挑一的绝对好手。他们沉默如磐石,高效如机械,穿梭在断壁残垣、浓烟弥漫和混乱不堪的街巷之间,精准地避开所有主要交战区域与巡逻队,目标明确如箭——直指皇陵,找到谢云舟,救出凤老夫人!
根据谢云舟最后传讯提及的线索,结合小桃之前动用情报网不惜代价搜集到的零星信息与古老地图残片,他们综合判断,老夫人最有可能被临时关押在皇陵外围一处相对偏僻、易于隐藏身份、且极有可能与某条不为人知的地下秘道相连的废弃殿宇或地下石室之中。
皇陵区域,因绝大部分守卫力量被紧急调往皇宫参与防守,果然如谢云舟所料,守卫异常稀疏,只有零星几队巡逻兵卒懒散地游弋,且个个显得心不在焉,目光不时担忧地望向皇宫方向传来的震天杀声。小桃等人凭借超凡的潜行技巧与对地形的熟悉,如同无形的暗影,轻易避开了这些形同虚设的明哨暗卡,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迅速而深入地渗透进肃穆阴森的皇陵建筑群。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灰尘气息、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帝王陵墓特有的、沉淀了数百年的阴冷与死寂。巨大的石像生沉默地矗立在神道两旁,在熹微而清冷的晨光中投下长长狰狞、如同鬼魅般的影子。远处皇宫方向传来的隐约却激烈的喊杀声与轰鸣声,更衬得此地死寂非常,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桃打了个简洁的手势,队伍立刻训练有素地分散成数个战斗小组,呈扇形交替掩护向前搜索推进,彼此间以特定频率的鸟鸣声或手势保持紧密联系,确保万无一失。她的心跳得很快,如同擂鼓,不是因为对未知环境的恐惧,而是因为对老夫人安危的极致担忧与急切。老夫人的生死,不仅牵动着小姐的心,更牵动着整个凤家乃至整个大局的稳定与未来的走向。
突然,前方一组负责侦察探路的队员发出了预定的、代表有重大发现的急促鸟鸣信号!
小桃精神陡然一振,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立刻对身后打出警戒手势,随即带着几名身手最好、经验最丰富的核心队员,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拢过去。
在一处看似早已荒废百年、藤蔓缠绕、蛛网密布的偏殿残破角落,一块巨大的、布满滑腻青苔的假山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假山底部与地面常年累月形成的苔藓覆盖处,有几处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新鲜摩擦与踩踏印记,若不仔细观察,几乎难以察觉。
“机关枢纽应该就在这里。”一名专门研习机关秘术、眼神锐利的暗卫压低声音,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说道。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工具,在假山几处不起眼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凸起与凹陷处,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极其谨慎地轻轻按动、旋转、推拉。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全身贯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生怕一个不慎触发什么致命的连环陷阱或是警报装置。
片刻令人窒息的等待后,伴随着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远处战场厮杀声完全掩盖的“扎扎”声,那块巨大的假山底部,竟然缓缓地、无声地向内侧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深黑暗的狭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淡淡血腥气的风,从里面幽幽吹出,拂过众人的面颊。
小桃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对身后队员打了个“警戒跟进”的手势,随即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如同灵巧的游鱼般,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黑暗缝隙之中,其余队员紧随其后,动作迅捷而有序。
缝隙之后,是一条向下倾斜延伸的、狭窄而潮湿滑腻的甬道,仅容一人勉强通行。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布满水珠和滑腻的苔藓,壁上隔着很远才挂着一盏燃烧着、光线昏黄如豆的油灯,火苗微弱地跳跃着,映得甬道内人影幢幢,扭曲晃动,更添几分阴森诡异之感。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此处变得愈发清晰可辨,如同无形的指引,也如同死亡的预兆。
小桃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示意所有队员将警惕提升至最高,沿着这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向着深邃的黑暗深处摸去。甬道内部曲折蜿蜒,如同迷宫,两旁偶尔会出现一些空置的、散发着腐朽气味的石室,里面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的木箱和辨不清原本模样的杂物,看起来像是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储藏之地或者废弃的工匠休息处。
终于,在无声地转过一个急弯角后,前方隐约传来了一点较为明亮稳定的火光,以及隐隐约约、压得很低的交谈声。
小桃立刻示意整个队伍停下,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紧贴冰冷潮湿的石壁,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她自己则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探出头,向声音和光线的来源处望去。
只见甬道尽头是一间较为宽敞的石室,室内点着数盏油灯,将空间照得昏黄一片。石室中央,一个她熟悉无比、此刻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的身影,正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之下,正是他们此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营救的目标——凤老夫人!
她此刻的模样,让小桃的眼眶瞬间发热,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心痛直冲头顶。老夫人原本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象征着她威严与身份的银发,此刻略显凌乱,沾染了不少尘土与蛛网,那身象征着她超然地位与赫赫功勋的深紫色诰命服上,赫然沾染了已经变得暗沉的斑斑血迹,尤其是左肩部位,衣衫被利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粗糙包扎的白色布条,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因失血、疼痛和长时间的囚禁而干裂起皮,那双平日里睿智深邃、能洞察人心世事的眼眸此刻紧闭着,眉头因身体传来的阵阵痛楚而微微蹙起,仿佛在默默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折磨。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根从不离身、象征着凤家权柄与威严的雕花凤头紫檀木拐杖,此刻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无力地散落在她的脚边,仿佛象征着她曾经历过的、不为人知的激烈抵抗与挣扎。
在老夫人身旁不远,只有两名穿着普通皇宫侍卫服饰、但眼神空洞麻木、显得百无聊赖的守卫,正抱着兵器,靠在另一边冰冷的石壁上打着盹,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并未将这位年迈受伤、看似已无反抗之力的老妇人太过放在眼里,看守极为松懈。
小桃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石室内除了这两名守卫外,再无其他埋伏或隐藏的敌人,心中稍定。看来对方确实如小姐和王爷所精准预料的那般,将几乎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精锐力量都集中放在了祭天坛的布置和皇宫的最终防御上,对此地的看守颇为疏忽,这无疑给了他们绝佳的救援机会。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对身后两名最擅长无声偷袭与擒拿的暗卫打了个干净利落的“动手,留活口审讯”的手势。
那两名暗卫心领神会,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悄无声息地滑入石室,动作快如闪电。手中那淬了强效迷药的细如牛毛的乌金针,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乎看不见轨迹,精准无比地瞬间刺入两名守卫颈侧的昏睡穴。那两名守卫甚至连眼皮都未能抬一下,哼都未哼一声,便如同两滩烂泥般,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昏迷。
小桃立刻带人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第一时间控制住石室入口,并迅速检查四周是否还有其他机关或警报。
“老夫人!老夫人!”她快步来到凤老夫人身边,蹲下身,强忍着喉头的哽咽,用尽可能轻柔却带着难以抑制激动和担忧的声音,低声呼唤。
凤老夫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那双苍老却绝不浑浊、仿佛能看透时间迷雾的眼眸,在视线聚焦、看清眼前之人是小桃的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难以掩饰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早已洞悉一切、冷静到令人心安的清明与沉着。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或劫后余生的狂喜,仿佛早已预料到,或者说,坚信着凤九歌一定会派人来救她,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她一直看好并暗中培养的小桃。
“是小桃啊……”老夫人的声音因干渴和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历经大风大浪沉淀下的沉稳与镇定,“你来了……好,很好。比老身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九歌……她还好吗?前线战事如何?”即便身陷囹圄,受伤不轻,处境危殆,她最先关心的,依旧是那个让她操碎了心、也让她在暮年看到了无限光芒与希望的孙女,以及关乎家族与天下命运的战局。
“小姐很好!小姐和王爷正在全力攻打皇宫,攻势迅猛!小姐特意派奴婢前来救您出去!请您放心!”小桃连忙答道,一边迅速而专业地检查老夫人的伤势,看到那左肩的伤口虽已被人草草处理过,止住了大出血,但包扎得极其粗糙,用的布料也劣质不堪,显然对方只是为了防止她失血过多而立刻死亡,失去了作为人质和祭品的价值,心中不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对苏清婉等人狠毒的憎恨。她立刻示意随队中懂些医术、擅长处理外伤的女子队员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干净清水、金疮药和洁净布条,为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重新清洗伤口、仔细上药、进行专业的包扎处理。
“攻打皇宫……祭天坛……”老夫人任由她们施为,目光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宝剑,她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小桃的手臂,那力道出乎意料地有些大,显示出她内心的急切与凝重,“小桃,听着!时间紧迫,仔细听老身说!苏清婉那个妖女,她和她背后之人的目标,绝不仅仅是颠覆皇位那么简单!她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邪异无比的上古禁术残篇,要在祭天坛布下传说中的‘夺天换命’逆天大阵!”
她因激动而喘息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却依旧强撑着,继续用急促而清晰的话语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小桃的心头:“此阵……诡谲恶毒至极!它需要前朝皇室最纯净的直系血脉,也就是身负‘凤鸣’命格的九歌的血肉或是她一身凝聚的庞大气运作为核心‘药引’!同时,还需要当代帝王,也就是被他们软禁控制起来的皇帝萧琰的心头精血作为启动阵法的‘祭品’!他们打算在今日午时,天地间阳气达到鼎盛的那一刻,正式启动大阵!一旦让她们成功,苏清婉不仅能强行掠夺走九歌的‘凤格’命数,窃取她的天命,甚至可能……借助阵法之力,吞噬掉九歌身上那件连老身都隐约感觉到、却不知具体为何的神秘‘宝物’残存的力量(她凭借敏锐的直觉和人生阅历,早已察觉到凤九歌重生后的不同,但无法理解系统的存在),从而逆天改命,鸠占鹊巢,将自己打造成新的、被天道认可的‘天命之女’!”
这个消息,如同九天神雷混合着地狱业火,在小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虽然对什么玄奥阵法、虚无命格了解不深,但“掠夺九歌血肉气运”、“吞噬宝物力量”、“逆天改命成为天命之女”这些无比直白而恐怖的字眼,足以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越了寻常的权力斗争,达到了骇人听闻、人神共愤的地步!苏清婉的疯狂、贪婪与野心,简直颠覆了她对人性的认知!
“老夫人,您……您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还有,您这身伤……”小桃一边协助队员将老夫人小心地从地上搀扶起来,一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巨大疑惑。老夫人身处囚牢,与外界隔绝,是如何探听到如此核心、如此绝密的计划的?
凤老夫人借着她的力道稳稳站起,虽然身体因失血和虚弱而微微摇晃,但她的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老松,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嘲弄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老身并非完全被动被抓!其中亦有故意示弱、顺势被俘的成分,就是为了尽可能接近他们,探听他们的真正终极目的和这邪阵的详细底细!这伤……大部分是之前与他们派来看守、实为灭口的高手周旋搏斗时留下的,不碍事,只是皮肉之苦。可惜,老身终究年迈力衰,未能找到破坏那阵法的关键阵眼或核心法器,反而被打伤囚禁于此。幸好……幸好你们及时来了,天不亡我凤家,不亡正道!”原来如此!小桃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然起敬!老夫人并非无力反抗的弱者,而是主动行险,以自身为饵,深入虎穴,行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举!这份为了孙女、为了家族、为了正道而不惜己身的胆识、智谋与牺牲精神,让她眼眶发热,鼻尖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尽快告知小姐和王爷!让他们早有防备!”小桃压下翻涌的情绪,果断说道。
“不,先设法与谢神医汇合。”老夫人却异常冷静地指挥,思路清晰,“他既在皇陵区域探查,以他的本事,必有其他发现。合我们双方之力,信息共享,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那邪阵的弱点、或是苏清婉等人的其他破绽。”
小桃立刻点头称是,深以为然。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凤老夫人,迅速沿着原路退出这间充满阴冷气息的密室石室,回到了外面的废弃偏殿。小桃立刻按照事先与谢云舟约定的方式,发出了特定的、代表“已找到目标,请求汇合”的联络信号——一种模仿特定夜枭叫声的悠长哨音。
没过多久,一道青衫身影便如清风般掠过残垣断壁,迅疾而无声地掠至他们藏身之处,正是收到信号赶来的谢云舟。他看到被成功救出、虽然受伤但精神尚可的凤老夫人,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凝重所取代。他没有任何寒暄,立刻上前,手指精准地搭上老夫人的腕脉,屏息凝神,仔细感知她的脉象,又快速检查了一下她肩头的伤口处理情况,确认她确实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和皮肉伤,并未中什么古怪难解的毒素或是阴邪咒术,紧蹙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心中稍安。
“老夫人,您平安无事真是万幸。”谢云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医者的关切,“时间紧迫,晚辈长话短说。您可知那‘夺天换命’阵法的阵眼核心,除了您刚才提到的祭品和药引这两个关键,是否还需要其他特定的、不可或缺的器物作为辅助?或者,启动和维持这阵法,有什么必须满足的、极为苛刻的条件?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凤老夫人对谢云舟的直接毫不介意,反而欣赏他的效率,她沉吟思索了片刻,努力回忆着之前偷听到的零星对话和那些看守无意中透露的碎片信息,缓缓道:“据老身偷听到的零星对话判断,此阵似乎……还需要一件蕴含极强龙气或与之对应的至纯凤气的古老器物作为‘承载体’或是‘容器’,方能稳定地容纳并转化那掠夺而来的庞大驳杂气运,否则极易因能量冲突而崩溃。而且,启动阵法之时,主持阵法之人……心神必须高度集中,与阵法核心紧密相连,似乎不能受到强烈的外界干扰或是精神冲击,否则阵法反噬之力,首当其冲便会作用在主持者身上,轻则重伤,重则当场魂飞魄散。”她将自己拼凑出的信息尽可能清晰地说了出来。
“承载体……干扰主持之人……”谢云舟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针囊,脑海中飞速闪过药王谷古籍中关于各种邪阵的记载,“看来,所有的关键,最终都指向了祭天坛。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将这里的情报与前线共享,早做应对!”
就在这时,一名始终负责在外围最高点警戒、眼神最好的暗卫,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落至小桃身边,压低声音急速禀报:“东南方向,约一里外,有一队约五十人左右的黑衣人,正朝我们这边快速搜索过来!行动迅捷,队形专业,不似普通巡逻兵,像是专门派来的搜查队或灭口队伍!”
众人心中顿时一凛!
小桃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保护老夫人和谢公子优先!我们从不预设的第三条撤离路线走,直接前往与主力约定的三号汇合点!行动要快,尽量避免与他们正面冲突!”
……
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城广场边缘,一处刚刚被“凤鸣”联军前锋部队彻底控制、清理出来、相对安全隐蔽的府邸内。
暂时成功摆脱了那支身份不明黑衣人队伍追踪的小桃一行人,经过一番有惊无险的迂回穿梭,终于与一部分随着战线前移而设立的前线指挥中枢取得了联系,顺利汇合。凤老夫人被小桃和女子队员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室内一张铺着软垫的檀木榻上,谢云舟再次为她仔细检查了伤势,用了药王谷秘制的上好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丹丸,确保她的伤势不会恶化,体力也能得到一些恢复。
老夫人成功被救出的消息,以及她带来的关于“夺天换命”阵法的致命情报,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便传到了正在前线最激烈处督战指挥的凤九歌和萧无痕耳中。
听闻祖母已被成功救出,并且带来了如此石破天惊、关乎生死存亡的绝密情报,凤九歌一直如同被无形巨石死死压住、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猛地落下了一半!巨大的狂喜与后怕如同潮水般交替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几乎是立刻向身旁的萧无痕快速而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战场后续指挥事宜,便带着一队最精锐的亲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不顾一切地赶回了这处临时安置点。
“祖母!”
一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房门,看到靠坐在软榻之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明、带着慈爱目光望向自己的凤老夫人,凤九歌再也抑制不住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的情绪,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在至亲面前轰然瓦解。她疾步上前,甚至顾不上仪态,扑倒在榻边,紧紧握住老夫人那双冰凉的手,滚烫的泪水瞬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沾湿了衣襟。这一刻,她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背负着前朝公主身份的凤鸣公主,不是那个怀着沉重赎罪使命的重生者,只是一个险些再次失去至亲、历经煎熬、后怕不已的普通孙女。她将脸颊埋在老夫人温暖却布满皱纹的手掌中,肩膀微微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祖母……您吓死歌儿了……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您若有事,歌儿……歌儿……”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连日来积压的如山压力、对祖母安危的极致担忧、对未来的不确定恐惧,在此刻尽数化为了滚烫而肆意的泪水。
凤老夫人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带着无尽的慈爱与温柔,轻轻抚摸着孙女因奔波和激动而略显凌乱的头发。看着凤九歌此刻真情流露、毫无伪装的脆弱与依恋模样,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无法作伪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与恐惧,老夫人眼中也难以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晶莹的水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大海般的欣慰和一种仿佛终于放下了心中巨石的决断。
“好了,好了,莫哭,莫哭了,傻孩子。”她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能安抚一切动荡的魔力,“祖母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如今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刀兵未息,邪阵未破,强敌未除,不是我们祖孙叙话流泪的时候,大局为重啊。”
她轻轻拍了拍凤九歌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手背,目光却缓缓转向随后跟进来的萧无痕、闻讯立刻赶来的凤长渊,以及得到消息后迅速聚集过来的部分凤家核心成员、前朝旧部中的重要将领、还有如萧怀安这样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
小小的房间内,不知不觉间,已然聚集了如今“凤鸣”集团几乎一半的核心权力人物与中流砥柱。气氛瞬间变得庄重、肃穆而微妙,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凤老夫人示意凤九歌扶她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仿佛要借此动作凝聚起全身的力量与威严。她环视在场众人,目光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却都带着关切与敬畏的面孔,那眼神中的温和慈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数十年风雨、看透世事变迁的睿智,和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磅礴威严。
“诸位。”老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定鼎乾坤、宣示未来的力量,传入每个人耳中,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老身年事已高,精力早已不济,此番遭劫,更是深感岁月不饶人,这副残躯,已难堪重任,继续执掌凤家这艘大船,航行于如今这波涛汹涌、暗礁密布的时代洪流之中。”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聚焦在她身上,似乎都预感到了某种历史性时刻的来临。
凤老夫人将目光最终、无比郑重地定格在跪坐在榻前、泪痕未干的凤九歌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岳般的托付。她缓缓地,用那只未受伤的、依旧稳定的右手,从自己贴身穿着的、最为隐秘的衣襟内衬之中,取出了三样东西——
一枚通体莹白无瑕、触手温润、雕刻着展翅欲飞凤凰图案、象征着凤家数百年传承、至高无上权力的家族家主印信;
一枚漆黑如墨、触手冰凉刺骨、正面刻着一个古朴凌厉“暗”字、背面刻着繁复凤纹、可调动凤家所有隐藏于黑暗中的力量、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卫最高调令玉佩;
以及一把造型极其古朴神秘、非金非木、闪烁着幽暗冰冷光泽的钥匙——那是凤家积累了数代、遍布各地、足以支撑一场大型战争数年消耗的庞大财富秘库的唯一钥匙!
这三样东西,代表着凤家所有的权势、所有的武力与所有的财富,是凤老夫人执掌凤家数十年、历经风雨而不倒的根基所在,是足以令天下人疯狂的巨大力量!
她将这三样东西,无比郑重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肃穆,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放入了凤九歌因激动、震惊与巨大责任而微微颤抖的双手中。
“九歌。”老夫人的声音庄重而深沉,如同古老的钟磬敲响,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带着一种开启新时代的宣告,“今日,当着诸位凤家栋梁、前朝忠臣、以及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同袍之面,老身以凤家第十五代家主之名,正式将凤家家族印信、暗卫最高调令、财富秘库唯一钥匙,尽数传予你——凤九歌!”
“从即刻起,你,凤九歌,便是凤家第十六代新任家主!凤家所有资源,所有势力,所有忠诚,皆由你全权执掌调配!望你谨记家训,不忘初心,善用此力,廓清寰宇,扫除奸邪,开创盛世,不负先祖之殷切期望,亦不负……天下苍生之翘首期许!”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老夫人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却又仿佛水到渠成的传位举动所深深震撼。但仅仅片刻的惊愕之后,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甚至是势在必行。凤九歌前朝公主身份已明,得百鸟朝凰异象认证,能力与魄力有目共睹,更得军民真心拥戴,由她接掌凤家,整合所有力量,无疑是最佳选择,也象征着新旧力量的彻底融合与时代的传承。
凤长渊看着自己这个曾经让他失望透顶、如今却光芒万丈、肩负起比他想象中更沉重担子的女儿,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有为人父的骄傲,有见证成长的欣慰,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慨然。他率先上前一步,整理衣冠,对着凤九歌,亦是对着她手中那三样信物,无比郑重地躬身行礼,沉声道:“凤长渊,参见家主!”他此刻承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更是凤家新任的、唯一的领袖!
紧接着,房间内所有的凤家核心成员、附属势力首领,乃至萧怀安等前朝旧部重臣,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齐躬身,声音洪亮而整齐划一,汇聚成一股坚定的声浪:
“参见家主!”
“愿奉家主号令,万死不辞!”
声浪在小小的房间内回荡,几乎要掀翻屋顶,昭示着无可动摇的意志。
凤九歌跪在榻前,双手捧着那三样沉甸甸、仿佛有千钧之重、承载着无数希望与责任的信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能感受到那白玉印信的温润、那墨玉调令的刺骨冰凉、以及那神秘秘钥的坚硬质感。这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更是祖母毫无保留、托付性命的信任,是凤家数百年风雨积淀的厚重历史与责任,是眼前这些躬身之人殷切灼热的目光与沉甸甸的、将身家性命都交付于她的期望!
前世,她懵懂无知,将这些视若敝履,甚至听信谗言,亲手毁掉了凤家的根基,将真心待她的亲人推向深渊。今生,她怀着无尽的悔恨与赎罪之心归来,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却不想,竟得到了祖母和整个家族如此厚重、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这一次,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如同被烈焰反复淬炼、去除所有杂质的精钢。她抬起头,先是迎上祖母那充满无尽期许、鼓励与骄傲的温暖目光,然后缓缓地、极具力量地扫过在场所有躬身行礼、表示效忠的人们,最后,她的目光与一直静立一旁、如同沉默山岳般守护着的萧无痕那双深邃如浩瀚星空、带着无声却磅礴支持的眸子相遇。从他眼中,她看到了完全的信任、并肩的决心以及无论前路如何都将共同面对的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翻腾如海的复杂心绪——激动、感恩、责任、决心——强行压下,声音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破茧成蝶后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内朗声响起,如同宣誓,又如同宣告:
“九歌,谨受祖母重托!今日在此,于诸位见证之下立誓:必竭尽所能,呕心沥血,执掌凤家,整合资源,与众位同道同心协力,扫除奸佞,光复正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开创一个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凡我凤家之力,皆为此志!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神魂俱灭!”
誓言铮铮,一字千钧,掷地有声,回荡在每一个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一刻,她正式从凤老夫人手中,接过了引领凤家、参与缔造一个新时代的权柄与责任!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开始。
传位仪式虽因战时而从简,但其意义却无比重大深远。它不仅仅是一次家族内部的权力交接,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标志着以凤九歌为核心的新生领导力量,已经彻底成型、巩固,并且获得了内部所有关键势力的正式、毫无保留的承认与拥戴。一个全新的权力核心,在此刻,于此地,正式确立!
紧接着,凤九歌没有丝毫的耽搁与沉浸在权力交接的感慨中,立刻行使了她作为凤家新家主的第一次、也是至关重要的权力,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作风。
她手持那枚漆黑冰冷、代表着凤家黑暗力量的暗卫调令玉佩,直接对闻讯赶来、垂手侍立的暗一下达命令,声音冷静而充满权威:“暗一,持此令,以最快速度,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调动凤家散布在京城及周边所有州府的全部暗卫力量,启动最高级别响应!重点做三件事: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埋藏最深的棋子,全力探查祭天坛内部详细结构、守卫精确分布、高手配置、以及那‘夺天换命’邪阵的具体布置情况、核心阵眼位置!第二,动用所有情报网络,寻找并严密监视被软禁的皇帝萧琰的准确位置与状态,寻找任何可能的营救机会,或是……在万不得已、事不可为时,阻止他被用于血祭的机会!第三,启动我们在皇宫内所有埋藏最深、处于‘沉睡’状态的‘钉子’,命令他们随时待命,在总攻发起或我们发出特定信号时,作为内应,制造混乱,配合大军行动,里应外合!”
“是!家主!属下领命!”暗一双手接过那枚仿佛重若山岳的墨玉玉佩,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战士被赋予重任的激动。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新家主那杀伐果断、思路清晰的作风,以及那份不容置疑的权威。
随后,凤九歌又看向凤长渊和其他几位负责后勤统筹的官员,拿出了那枚财富秘钥的副钥(主钥她自行谨慎保管),语气果决:“父亲,以及各位负责粮草军械调配的大人,情势紧急,请立刻凭此副钥,并持我手令,开启凤家在京城及附近秘密设置的三大应急粮仓、两座隐蔽兵器库、以及所有储备药库!将所有存粮、军械、药材,以最快速度、最高优先级调配至前线各军,务必保障大军供给充足,不得有误!若有任何胆敢拖延、克扣或阻碍者,无论身份,按战时律法,立斩不赦!”
“是!谨遵家主之命!”凤长渊等人齐声领命,神色肃然,立刻转身出去安排,脚步匆匆。有了凤家这积累了数代、底蕴深厚的庞大资源如同江河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前线的后勤压力将得到根本性的缓解,将士们的士气必将更加高昂。
最后,她手握那枚温润却代表着无上权柄的家族印信,对肃立待命的萧怀安等军中将领道:“老将军,凤家隐藏于各地、未曾暴露的部分私军、以及通过凤家历年经营的关系网络能够影响、乃至直接调动的地方武装、绿林豪强,相关名册、信物及调兵虎符,印信在此,相关调兵文书与任命状我会即刻签署用印,由您全权统一协调指挥!或用于侧面牵制、骚扰可能出现的敌方援军,或在总攻最关键时,作为决定胜负的预备队,投入战场,予敌致命一击!”
“老夫领命!必不负家主所托!”萧怀安抱拳,声音洪亮如钟,看着凤九歌的眼神充满了激赏与信心。这位新任的年轻家主,杀伐果断,思路清晰,资源调配有条不紊,关键时刻敢于放权,颇有明主之风范!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权力的交接与庞大资源的整合,在凤九歌手中,以一种高效得令人咋舌的速度完成,如同精密的机械瞬间啮合启动。原本还有些各自为政迹象的凤家势力、前朝旧部、以及萧无痕的镇北军系统,在她的居中协调、强势整合和凤家那庞大资源的润滑与支撑下,开始真正融合成一个运转更加流畅、指挥更加统一、力量更加集中、意志更加坚定的战争巨兽!这头巨兽,已然张开了獠牙,对准了最后的猎物。
而此刻,前线的战况,也随着凤九歌获得凤家全部资源的倾力支持,发生了显着而积极的变化。
萧无痕指挥的大军,攻势变得更加猛烈、更加持久,如同海啸般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得到凤家秘密粮仓和兵器库的充足补充后,联军士气大振,箭矢、滚石、火油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攻城槌的撞击声更加沉闷有力,每一次撞击都让皇宫的城墙为之颤抖。更重要的是,萧无痕凭借其前朝太子遗孤的天然正统身份和战场上展现出的无双勇略与冷静指挥,对皇宫内本就士气不高、心怀各异的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与分化。
许多中下层将领与普通士兵,本就对当今皇室得位不正心怀芥蒂,或对二皇子与苏清婉近期的倒行逆施、启用邪阵深感恐惧与不齿,在萧无痕大军兵临城下、并且展现出摧枯拉朽、堂堂正正之势时,抵抗意志开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在攻打内城最后一道、也是最为关键的关卡——朱雀门时,守将是一名姓张的副统领,曾是前朝时期的一名低阶军官。当萧无痕亲自策马来到阵前,在无数火把与渐亮天光的映照下,卸下面具,露出那张与故去的前朝太子有着五六分相似、却更添岁月磨砺出的冷峻与威严的面容,以及左眼那道为他平添几分宿命悲怆与悍勇煞气的疤痕时,他只是沉声对着城头,用内力将话语清晰地送到每一名守军耳中:
“张将军,别来无恙?可还认得故主之后?伪帝萧琰,篡位弑君,天道不容!二皇子萧无绝,勾结妖妃,倒行逆施,欲行逆天血祭,祸乱苍生!尔等皆是堂堂七尺男儿,家中亦有父母妻儿,难道真要为了这窃国奸佞、人间妖魔,赔上性命,玷污清名,让子孙后代蒙羞吗?”
城头上的张副统领,看着下方那个银甲染血、却依旧挺拔如岳、气势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听着他身后山呼海啸般、真心实意的“少主”呼声,再想起宫中如今妖妃当道、二皇子疯狂启用邪阵、甚至囚禁皇帝的行径,对比萧无痕这边煌煌正正的“清君侧、顺天命”大旗、充足的后勤和源源不断的生力军……他脸色变幻数次,内心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望着身边同样眼神闪烁、士气低落的士兵,他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当啷一声,扔下了手中那柄象征着职责与挣扎的佩刀。
“开城门!迎少主入城!”
随着他这一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呼喊,沉重的朱雀门在城外联军惊喜万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伴随着刺耳的轧轧声,缓缓地、却是坚定地向着胜利的一方洞开!
兵不血刃,拿下内城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屏障!萧无痕的声望与正统性,在联军乃至部分投降的守军心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洞开的朱雀门,汹涌而入!
然而,就在联军顺着洞开的朱雀门,气势如虹地涌入内城,准备一鼓作气,直扑最后的核心——守卫更加森严的皇宫禁苑时,异变陡生!
从禁苑那高大宫门之后,以及两侧的侧门中,突然如同潮水般涌出了一支装扮奇特、行动却异常迅捷统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军队。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的皮甲,眼神空洞麻木,毫无生气,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他们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刀、剑、斧、锤,面对联军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的密集箭矢,竟然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即使身体被数支箭矢穿透,只要不是命中头颅或心脏等绝对要害,依旧悍不畏死、步伐不停地向前疯狂冲锋!他们的力量奇大无比,动作迅猛得不符合常理,往往需要三四名配合默契的联军精锐士兵,才能勉强挡住一个这种怪物的冲击!
而且,他们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断手断脚依旧用残肢战斗,除非被彻底砍下头颅或刺穿心脏,否则就如同不死的亡灵,绝不会停止攻击!
正是二皇子与苏清婉隐藏最深、最为人不齿的秘密底牌——用邪门药物和秘术炮制而成的“药人”军队!
这些“药人”的出现,瞬间打乱了联军势如破竹的进攻节奏。他们如同不知疲倦、不惧死亡、没有痛感的杀戮机器,硬生生用身体和疯狂,挡住了联军前进的步伐,给联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短暂的混乱。战场上,一时间血肉横飞,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惨烈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场战斗,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血腥与古怪药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萧无痕骑在战马上,眉头紧锁,看着前方那些行动诡异、战力强悍、如同野兽般的“药人”,心中迅速冷静地分析着对策。硬拼下去,即使能凭借人数优势最终取胜,己方这支精锐之师的伤亡也必然极其惨重,这是他和九歌都无法承受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如同白色闪电般,精准地避开了流矢与混乱,落在了刚刚率领援军赶到前线的凤九歌肩头。正是谢云舟驯养的那种用于传递最紧急情报的特殊信鸽。
凤九歌心中一动,立刻解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管,取出里面卷着的纸条。上面是谢云舟那熟悉的、此刻却略显急促的字迹,显然是在得知“药人”军队出现后,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自己的医学知识和对邪术的了解,迅速做出的判断与建议:
“药人无痛感,力大,行动受中枢统一操控,疑似烈性药物与控魂邪术结合产物。弱点或在感知与平衡系统?可试高频尖锐音波扰其内耳平衡,或以瞬间强光眩其麻木视觉,或寻其控制中枢(可能为特定音律、旗帜信号、或隐藏于军阵中的特定指挥者)破之。务必小心,其血液很可能带有未知毒性或腐蚀性,避免直接接触。”
高频音波?强光刺激?
凤九歌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模糊的知识片段。她立刻策马靠近萧无痕,语速极快地将谢云舟的判断告知:“无痕,谢云舟判断这些药人可能惧怕高频尖锐的声音或者强烈的光线干扰!我们可以立刻试试!”
萧无痕虽不明其深层科学原理,但对凤九歌和谢云舟基于事实的判断深信不疑。他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对传令兵下达一连串命令:“传令!前线弓箭手向后梯次撤退,稳住阵脚!所有重盾手上前,紧密连接,构筑防御阵线,抵挡冲击!将所有号手、鼓手集中到阵列最前方,给我吹响你们所能发出的、最尖锐、最高亢、最刺耳的冲锋号与警号!有多响吹多响,持续不停!长枪兵、刀斧手准备,听我号令,集中攻击他们的头颅和心脏要害!”
同时,凤九歌也对自己带来的后勤人员下令,让后方将能够找到的所有铜镜、以及一些反光强烈的金属盾牌、甚至是一些表面光滑的铠甲碎片,迅速集中到阵列前方,利用此刻已经逐渐升高、越来越明亮的朝阳,组织人手,将无数道刺眼夺目、如同利剑般的阳光,精准地反射向那些“药人”军团空洞的双眼!
刹那间,战场上响起了一阵如同魔音灌耳、数十只牛角号同时全力吹响的、尖锐高亢到几乎能撕裂耳膜、穿透灵魂的恐怖音波!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的声场。同时,无数道刺目耀眼的、不断晃动的反光,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光剑,密集地射向“药人”军团那麻木的瞳孔!
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悍不畏死、一往无前、如同傀儡般的“药人”,在接触到这无差别的高频音波和强光刺激后,冲锋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混乱和失衡!他们空洞的眼神似乎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冲锋的步伐变得踉跄杂乱,甚至开始出现无意识地挥舞兵器、攻击身边同伴的混乱景象!他们那被药物和邪术强行统一的协调性,被彻底打破了!
“有效果!音波和强光有效!”前线联军将士见状,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瞬间大振,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瞄准他们的头颅和心脏!全军突击!杀——!”萧无痕看准这千载难逢的战机,手中龙渊剑猛然出鞘,剑指前方,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失去了那种一往无前气势和统一协调性的“药人”,虽然个体力量依旧强悍,但在组织严密、配合默契、士气如虹的联军面前,威胁已然大减。联军将士抓住机会,长枪如林,专门狠辣地刺向他们的头颅和心脏要害,刀斧手则负责迅猛砍杀那些失去平衡、陷入混乱的“药人”。战局再次不可逆转地向着联军倾斜!
经过一番惨烈而混乱的厮杀,这支诡异强悍、曾被视为王牌的“药人”军队,终于被联军以针对性的战术,彻底歼灭在禁苑那高大的宫门之外。战场上留下了大量形态凄惨、散发着异味的“药人”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古怪药味,经久不散。
突破“药人”这道最后的诡异防线,联军终于兵临皇宫最后的核心,也是最坚固的堡垒——禁宫城下!高大巍峨的宫墙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忠于二皇子的最后死士与太监武装,弓弩齐备,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金汁铁浆在巨大的铁锅中沸腾,显然准备依托这最后的工事,做那困兽犹斗、鱼死网破的挣扎。
而就在此时,在禁宫那最高、最显眼的门楼之上,在无数紧张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出现了两个身影。
正是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无尽不甘、怨毒与濒临绝望疯狂的二皇子萧无绝,以及一身华丽宫装、凤冠霞帔、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眉宇间那冲天阴戾之气与一丝诡异兴奋的苏清婉!
萧无绝死死地盯着城下大军前列、那个与他有着一半相同血脉、却注定是你死我活对手的萧无痕,以及他身边那个光芒万丈、夺走了他一切希望的凤九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苏清婉的目光则更加复杂难明,她看着城下那个无论前世今生都仿佛压她一头的凤九歌,看着她身边那个英挺不凡、气势逼人的萧无痕,看着她身后那支士气如虹、装备精良的大军,眼中充满了蚀骨的嫉妒、滔天的怨毒,以及一种……仿佛某种阴谋即将得逞、某种渴望即将实现的、扭曲而病态的兴奋与狂热。
她轻轻抬起那只戴着精美护甲、涂着鲜红丹蔻的手,如同舞台上的主角,做了一个优雅而冰冷的手势。
立刻,两名身材魁梧高大、面目狰狞、如同狱卒般凶狠的侍卫,粗暴地押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却披头散发、浑身血迹斑斑、龙袍破损不堪、狼狈到极点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城垛之前,将他如同牲口般按在冰冷粗糙的城垛上。
正是那个曾经君临天下、如今却沦为阶下囚、被亲生儿子和宠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当朝皇帝——萧琰!
此时的萧琰,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帝王的威仪与尊严?他眼神涣散无光,面容枯槁如同死灰,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早已污秽不堪,破损处露出下面带着血污的囚衣,嘴角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渍,脸上布满了淤青与伤痕,显然在失败后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非人折磨与囚禁,精神与肉体都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苏清婉伸出那根戴着尖锐护甲、涂着仿佛能滴出血来的丹蔻的手指,用指尖轻轻抬起萧琰那毫无生气、写满绝望与屈辱的脸庞,让他那张足以令天下震动、此刻却如同死狗般的面孔,正对着城下成千上万的联军将士,然后,她转向凤九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恶毒而充满戏谑的笑容,声音尖利高亢,借助着内力,清晰地、如同毒蛇吐信般传遍了整个血腥的战场:
“凤九歌——!”
“你不是要‘清君侧’吗?你不是自诩忠义仁德,要拨乱反正,继承轩辕正统吗?”
“我现在就把这个‘君’——这个篡了你轩辕家江山的‘伪帝’,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她猛地用力,将萧琰的头颅狠狠按在冰冷坚硬的城垛边缘,发出“咚”的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萧琰发出一声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只是不知……”
苏清婉的笑容愈发妖异、疯狂而残忍,目光如同最粘稠的毒液,死死缠绕着城下的凤九歌,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与压迫。
“你是想他活——”
“还是想他死——?!”
这一声如同来自幽冥的质问,如同九天惊雷混合着地狱寒风,炸响在战场上空,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将这个篡位弑君、罪大恶极的伪帝萧琰,顺应“民意”,当场诛杀,以正视听,彻底宣告旧时代的终结?还是顾及那最后一丝、早已扭曲不堪的“君臣名分”与“不杀降俘”的仁义之名,设法营救,以免在即将到来的新朝伊始,就落下“弑君”的污点与口实,被天下人诟病?
这个无比残酷、无比艰难的两难抉择,被苏清婉以最无情、最公开、最羞辱的方式,狠狠抛到了凤九歌和所有联军将士的面前!
城上,是疯狂而期待的敌人与人质。
城下,是无数道灼热、复杂、等待着最终答案的目光。
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紧绷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引发最终的毁灭!
(第84章老夫人传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