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把文件从袋子里抽出文件的第一页。纸张上印的是一家国外律师事务所的英文抬头。
这半年在英国,她的英文阅读速度显着提高,到了今天,看这样的报告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里面有登记表复印件,几封邮件往来,还有一份审计机构出具的调查备忘录。
关仪的名字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签名档里。
桑华庭拿到这些东西费了很大功夫。这份文件在她手上压了快半个月,之前她顾及桑晚的情绪没有过多透露。
今天见到她恢复得十分理想,决定将事件的起末告诉她:
“姐,沈砚国要对桑家动手这件事,关仪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甚至可以说,她帮沈砚国完成了关键的一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父亲和她从来没有生意上的往来。”
桑晚抬起头,眼里一片清明。
窗外的折射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将她的侧脸的弧线完美得勾勒出来。
华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是冲着你来的。当时沈家要雪藏你,许士杰在你身上装了那样的东西,恐怕没想过让你再回来。沈家容不下你,又碍于远峰集团的面子不能真的对你动手。
关仪清楚这一点,桑家倒了,你一个人在英国是活不成的。”
华庭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心惊肉跳,在港岛被绑架的那二十四个小时,对她来说是窒息的回忆。
“我相信她没有直接参与绑架案,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无辜。如果…当时不是你意外地从英国回到港岛,拼了自己的命救下了许士杰和我。那我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沈砚国打算把桑家连根拔起,我落在他手里,能活着恐怕已经是万幸。许士杰手里有筹码,尚且可以和他谈判,我当时一头雾水,只能任人宰割。”
说话的中间,她的眼睛已经一片猩红,呼吸有些急促,胸腔在轻微地起伏,努力地压制着恐惧和怒火:
“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桑晚没有说话,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中间所有的曲折,静静等着华庭平复自己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华庭又继续说道:
“我相信同样的东西,沈砚修手里也有一份。沈砚国死了之后,他的亲信全部失势,该进去的人也进去了。但是沈砚修唯独没有追究关仪的责任。”
她无奈地笑了一声:
“也是,当时关仪还是他的未婚妻。他向着她也是应该的。但是,姐,那个时候你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沈砚修就这样把事情轻轻揭过了。我今天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沈砚修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宠着你,并不能代表什么。就算是他现在肯娶你,你敢说他没有别的用意吗?如果不是父亲联合同行将局势搅乱,他又怎么肯给你承诺?”
还有一些话,她不愿意说出口。
到了现在,沈砚修连办婚礼的打算都没有。就算是政治联姻,也不应该这样随意。
她的感情经验丰富,后来在英国她也称得上是天之骄女,追求她的人不要太多。
她比姐姐更明白一个道理,一个男人不愿意做这些,就是觉得你不值得,觉得吃定了你非他不可。
而这些她没说出口的话,桑晚似乎或多或少也明白。
她没有多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将那份调查文件撕成了两半。
“姐,你做什么?”
桑晚没有停下来的意,很快,整份文件变成了一地碎屑。
她抬起头来看着妹妹,柔和的眼神里又十分冷静。她刚刚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
“华庭,这些证据是没用的。既然砚修决定不追究,那这些文件就是废纸。你听姐姐一句话,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说到底,她不是第一责任人。”
桑华庭有些惊讶于她云淡风轻的态度:
“姐,你什么意思?关仪针对桑家,你就这样放任不管?”
桑晚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坐回到椅子上: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集团的事已经够你分心了,不要再管沈砚国遗留下的麻烦。”
她一直明白父亲的安排,华庭是桑家活在阳光下那个人,她是活在阴影里的那个。
这些并不光明的事,她不愿意脏了华庭的手。
华庭抬头看着她:“你难道打算通过沈砚修处理吗?”
她有点着急:“你还不明白吗?关仪能够全身而退,是沈砚修帮她做了善后工作。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桑晚没有再说什么。
…
今天还早,桑华庭顺路带她去公司食堂吃了午饭。一路上都有人向她们两个点头致意。
她要强迫桑晚走到台前。
而且要学会适应自己多了一重身份,不能再把自己当做一个无名无份的金丝雀。做情人和做沈太太是截然不同的,至少要从外在开始重塑。
吃完饭她抽出一点时间,带着桑晚去了自己经常光临的一家私人会所。
会所藏在静安一座老洋房里,门前种着修剪整齐的山茶花,外观低调雅致,室内却是另一番世界,冷调大理石地板、柔和灯光、时尚编辑常有出入。
一切都不喧哗,却又带了气场。
她先让理发师把桑晚那一头垂到腰间的长发剪去,修到了颈部略下的位置。末端保留轻微弧度,贴合颈线,又不失柔韧感。
再梳成一个利落偏分,将发顶轻轻蓬松处理,显得五官更加清晰干净,顺带遮去几分曾经的柔弱和羞涩。
等发型定好,她帮桑晚挑了一身得体的墨绿收腰西装裙,腰线收得利落,搭配低调金属耳饰,与她之前的风格截然不同。
桑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有点陌生。
*
她回到沈砚修在陆家嘴的豪宅时,天色已近傍晚。
这个豪宅其实有很大水分,除了地段金贵,别的倒不算奢华。两室一厅,不过百平有余。沈砚修喜欢清静,平常就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儿。
家里有几个月没人,桌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桑晚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一件件地将东西归位。之后又慢慢地把整个房间打扫了一遍。
之前她太久见不到沈砚修人的时候,也来过这儿找他,自己的睡衣还一直挂在次卧的衣柜里。
她想把贴身穿的衣服一起放洗衣机清洗一下,晚上洗漱完就可以换上。
挪步到次卧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之前的那套睡衣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拆开的一身黑色睡裙。
她站在原地,指尖握住柜门边缘,沉默了几秒。
随即反应过来了。
她不是傻子,也相信沈砚修不会带其他女人回来。
这件衣服的主人,只可能是一个人。
…
之后的时间里,她好像一直在走神。思绪不受控制地跳跃。
她在金铭被关了很久,后来又去了伦敦。这中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他们两个人都订婚了,关仪的衣服出现在这儿,似乎不应该奇怪。他们之间,可能更早的时候就发生过什么了。
这件睡裙优雅中又带着几分性感,静静地挂在那儿,似乎还有残留的温度,让人浮想联翩。
她坐在沙发上,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是啊,沈砚修又不是禁欲系那一挂,就算是,两个人当时都订婚了,一切顺理成章,合理合法。
真的要算起来,她当时才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如果不是那起绑架案,他们才会是被所有人祝福的一对,可能会永远相伴到老。
刚刚华庭问她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她应该有什么想法?
沈砚修帮关仪善后,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时间在混乱的思绪中过得很快,冲击太大了,她克制不住地想他们当时是在哪儿,用了多久。
一直到沈砚修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