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长捏着那份关于边境缴获物资的报告,指尖还没碰到文件袋的封口,办公桌上的黑色电话就突然炸响,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震得人心头一紧。
他皱着眉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军区后勤处王处长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刻意熟络的嗓音:“老张啊,听说你们师在边境行动里,缴获了不少东西?其中是不是有一批黄金啊?”
张师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话筒,力道大得让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是有一批缴获的黄金,”
他声音平稳,但眼底已结了一层寒霜,“目前正在按规定封存登记,详细清单我正准备和行动报告一起递到军区。”他故意没说具体数量,想试探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消息又是从哪里漏出去的。
“哎呀,还递什么报告啊,多麻烦!”王处长的声音透着一股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批黄金既然是缴获物资,按流程就该归我们后勤处统一管理调配。你们一线部队任务重,压力大,这种‘琐事’交给我们就行,省得你们分心,也好让你们专心打仗嘛。”
“琐事?”张师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像被点燃的炸药,“这批黄金是前线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用命换回来的!每一块都沾着边防兵的血汗!现在行动后续核查还没结束,物资的最终归属和具体用途更是没定,你们后勤处倒是消息灵通,先找上门了?”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办公室里的吴政委和张参谋长,两人早已听得脸色铁青。
听筒里的王处长语气也硬了些,带着点理所当然和不耐烦:“老张,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后勤管物资是天经地义,是职责所在!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军区的东西嘛!不就是缴获了一些黄金嘛,至于这么较真?早点交给我们,还能早点统筹安排,发挥最大效用,总比在你们那儿堆着吃灰强吧?”
“统筹安排?我看是打着统筹的幌子,先急着把东西攥在自己手里吧!”张师长冷笑一声,话语像冰锥一样刺过去。
旁边的吴政委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无声地骂了句“王八蛋”。张参谋长则在一旁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显然是拼命压着滔天的怒火。
“王处长,我把话撂这儿了。”张师长的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这批黄金的事,我会亲自向军长汇报!后续怎么处理,等军区党委研究决定。在此之前,你们后勤处就不必‘费心’了,管好你们自己的份内事!”说完,不等王处长那边再有任何反应,他“啪”地一声狠狠挂断了电话,话筒重重砸在机座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
“太过分了!”电话刚挂,吴政委就“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都跳了一下,他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气愤,“这才刚缴获没几天,消息封得这么严,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什么狗屁统一管理,说的比唱的好听,我看就是想把黄金攥在手里,到时候怎么调配、给谁用、用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真当一线战士的血是白流的!”
张参谋长也跟着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就是!之前别的部队缴获点普通物资,也没见他们这么积极上心!这次一听是黄金,眼睛都绿了,跑得比谁都快!这小心思也太明显了,眼里就盯着那点‘好处’,根本没把边境任务的重要性、没把战士们的牺牲放在心上!”
他越说越气,“想起我之前去要弹药物资,他都是各种推脱,‘不够’、‘没有’、‘还没调配过来,先忍忍’……现在倒勤快!”
张师长靠在椅背上,手指用力揉着发胀的眉心,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却又透着深深的无奈:“这还没怎么样呢,牛鬼蛇神就全冒出来了,一个个小心思动得比谁都快。”
他抬眼看向两人,眼神沉沉,像积雨的天空,“他们哪里是真想管物资?分明是觉得黄金‘值钱’,是块肥肉,想先把主动权抢过去——到时候要么以‘后勤补给’、‘统筹协调’的名义,把黄金挪给自家部门开销,要么借着‘调配’的由头,去做人情、谋方便、甚至中饱私囊。真要是让他们把东西拿走,再想完整地追回来,难如登天!”
吴政委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那咱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必须跟军长说清楚,把这批黄金的来龙去脉、战士们的功劳都摆明白!必须按规矩来,该上交国库的上交,该用于边防建设、改善战士生活的就坚决用在实处,绝不能让这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张师长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报告,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放心,我这就去找军长。今天这事,必须掰扯清楚——战士们的功劳和血汗绝不能被糟蹋,缴获的物资更绝不能成了某些人谋取私利的工具!”
......
另一边,王处长盯着手里被骤然挂断的电话,嘴角撇出一抹不屑的弧度,冷哼了一声,把话筒重重扔回座机,心里暗骂:“张老头子真是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个穷师长吗,守着他那点战功,还敢跟我甩脸子!”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觉得一股邪火窝在心里,转身就朝着王副军长的办公室走去——既然张师长油盐不进,不识抬举,那就得找个能“说上话”的领导递句话,给他上上眼药。
王副军长的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他正舒适地靠在藤椅里,手里捧着份军报看得似乎很入神,听见脚步声也没立刻抬头,只是眼皮轻轻撩了一下,慢悠悠地呷了口热茶。
“王副军长,忙着呢?”王处长脸上瞬间堆起殷勤的笑容,脚步放得又轻又快凑过去,还特意顺手把门掩了一条缝,营造出私密谈话的氛围,
“我刚跟张师长那边通了个电话,本来想好心跟他对接一下他们缴获物资的事,结果……哎,别提了,碰了一鼻子灰。”
王副军长这才放下报纸,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无波:“怎么了?物资对接出什么问题了?”
“问题倒没出,就是这沟通起来太费劲啊!”王处长叹了口气,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摆出一副既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您也知道,按规定缴获的重要物资都得归口我们后勤统一管理调配,我这也是想着张师长他们一线部队刚打完仗,肯定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细致整理这些琐事,就主动打了个电话,想替他们分担点,也是为我们后勤的职责嘛。结果您猜怎么着?张师长直接跟我急了,说什么黄金是战士们用命换的,沾着血汗,还说要亲自跟军长汇报,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信任我们后勤工作似的,好像我们要贪了他的东西。”
他顿了顿,很自然地端起王副军长桌上另一杯没动过的茶水抿了一口,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其实呢,我也理解,张师长爱护自己的兵,心情急切嘛。可话又说回来,咱们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军区整体,哪分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国家的财产嘛?不就是缴获了些黄金嘛,按既定流程走就行了,犯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反应过度?搞得我好像真要抢他们东西似的,多伤和气,多尴尬。”
王副军长手指在报纸边缘轻轻敲了敲,没立即接话,只是用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看着他。
王处长见状,觉得火候还不够,又往深了说两句,语气里带着点“我全是为你、为大局着想”的意味:“说真的副军长,我不是在背后挑事非的人。张师长这性子是直爽,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有时候也太犟太独了。这次边境任务是完成得漂亮,立了功,可也不能因为立了功,就把什么都想着死死攥在自己师里吧?后勤是为全军服务的,又不是为我王某人谋私利,他这么一闹,倒显得我们后勤处多不地道、多不懂事似的。”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悄悄瞟了眼王副军长的脸色,才又慢悠悠地、仿佛推心置腹地说:“而且啊副军长,据我侧面了解,那批黄金,数额恐怕不小。这么大一笔贵重物资,要是一直放在他们师部,缺乏专业的统一监管和安保,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保管不善或者登记疏漏,到时候谁负责?我这也是怕他们忙中出错,一片好心好意想帮着提前把把关,规范流程,结果倒落了个‘多管闲事’、‘别有用心’的名声,您说我这委屈不委屈?我这工作还怎么开展?”
王副军长端起自己的茶杯,又缓缓呷了一口茶,沉吟片刻,才慢悠悠地开口:“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后勤该做的工作一样别落下,其他的……不用多操心。”
王处长见目的已然达到,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几乎要溢出油来:“哎,好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您忙着,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去处理处里的其他事务。”说着起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细心地把门带好。
一出门,他脸上的恭敬瞬间收敛,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心里已经飞快地盘算开了——有了王副军长这句“心里有数”和“不用多操心”,就算那张老头子回头真找到军长面前,这事也得掂量掂量分寸。到时候黄金这档子事,绕来绕去,最终怎么处理,还不是得听听他们后勤系统的“专业意见”?说不定,最后还是得归到他手里来“统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