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擂火初燃 八
何聆冰那一声带着血泪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更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目睹了这场不公之战的人心上。
高台之上，玄昱真人那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他看着台下相互搀扶、浴血而立的那对年轻男女，看着卧龙峰区域那一片凄惨景象，看着另外三峰弟子脸上的惊骇与不甘，更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那无声的、质疑的目光。他身为掌门，维持宗门秩序与公平是他的职责，然而今日，在三大峰主的联合压力下，他选择了妥协，而这妥协，几乎葬送了卧龙峰最后的希望，也差点扼杀了钟清羽这个前所未有的“异数”。
金虹、厚土、丹霞三位峰主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们精心策划的围剿，动用规则之利，集结三峰精锐，非但没有迅速拿下卧龙峰，反而在钟清羽那匪夷所思的终极一击下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尤其是柳白星、石破天这两位筑基天骄，此刻气息萎靡，伤势不轻，没有数月苦功恐怕难以恢复。这结果，与他们预想中的碾压，相差何止千里！
凝冰峰主看着台下倔强的徒儿何聆冰，又看了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钟清羽，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虽不赞同何聆冰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卧龙峰一边，但此刻，心中亦不免对那少年的坚韧与手段，生出几分惊叹。
执事长老在空中沉默了许久，目光扫过擂台。卧龙峰五人，四人重伤倒地，失去战力，唯有钟清羽在何聆冰搀扶下勉强站立，但也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昏迷。反观其他几峰，金虹、厚土、丹霞三峰主力虽遭重创，暂时失去进攻能力，但并未完全失去意识或跌下擂台。凝冰峰四人则完好无损。
若严格按规则论，卧龙峰似乎……并未完全取胜。
然而，此刻若宣布卧龙峰败，且不说台下那压抑的愤怒是否会爆发，便是他自己，也觉难以服众。钟清羽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已深深震撼了所有人。那是一种超越了当前境界理解的力量，一种足以改变很多人对“道”之认知的力量。
就在这无比微妙的寂静与僵持中，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是王磐。他挣扎着，用那仅存的、未受伤的右臂，支撑起上半身，满身血污，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执事长老……诸位峰主……掌门！”他每说几个字，就剧烈地喘息一下，但目光却死死盯着高空，“我……卧龙峰弟子王磐……代表……所有倒地同门……认输！我们……退出此次混战！”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随即，另外三名尚有意识的卧龙峰伤员，也纷纷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道： “认输！我们退出！” “认输！”
他们宁愿自己认输，也要保全钟清羽！只要他们四人明确认输退出，那么台上卧龙峰就只剩下钟清羽一人。而钟清羽，在何聆冰的搀扶下，依旧“站立”在台上！按照混战规则，只要未倒下、未认输、未跌下擂台，便仍算在场！
王磐喊完，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但目光却依旧望着钟清羽的方向，带着无尽的希冀与托付。他们可以败，可以死，但卧龙峰的脊梁，不能断！钟清羽，必须站着！
执事长老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心中不由一震。他看着台下那些浑身是血、却眼神灼热的卧龙峰弟子，又看了看台上昏迷的钟清羽和扶着他的何聆冰，最终，目光转向玄昱真人。
玄昱真人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他不能再犹豫了。
“既然卧龙峰王磐、李默、张凡、赵乾四人主动认输退出。”玄昱真人的声音带着掌门的威严，传遍四方，“那么，混战擂台上，卧龙峰尚存者，为钟清羽一人！”
他目光扫过金虹、厚土、丹霞三峰方向：“尔三峰参战弟子，可还有人能战？若能起身再战，或开口认输，或跌下擂台，此战方可终结。”
柳白星、石破天等人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倒是想战，可体内灵力紊乱，伤势沉重，连站稳都勉强，如何再战？开口认输？当着全宗上下的面，他们身为各峰翘楚，如何拉得下这个脸？至于跌下擂台……更是奇耻大辱！
一时间，三峰主力竟无一人出声或动作。他们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而凝冰峰那四位弟子，互相对视一眼，更是噤若寒蝉。让他们此刻去攻击明显与何聆冰站在一边的钟清羽？他们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去攻击另外三峰？那更是自找麻烦。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宽阔的擂台上，只剩下何聆冰搀扶着昏迷的钟清羽静静站立，而周围，是或坐或躺、无力再战的三峰弟子，以及不敢妄动的凝冰峰四人。
执事长老等待了十息，见无人应答也无新的战斗发生，终于深吸一口气，运足灵力，高声宣布：
“五峰混战，终结！台上最后站立者——卧龙峰，钟清羽！” “故此，本届宗门大比，最终胜者——卧龙峰！”
声音落下，全场依旧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没有欢呼，没有祝贺。
夕阳恰好在此刻沉入远山，将最后一片如血般的残晖洒满擂台，映照在钟清羽染血的青衫上，映照在何聆冰苍白的脸颊上，映照在擂台各处斑驳的血迹与倒伏的身影上，显得格外凄艳与悲壮。
卧龙峰，赢了。
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守住了最后的尊严，赢得了这场充满不公与阴谋的胜利。
何聆冰紧紧扶着钟清羽，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抬头望向那如血的残阳，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一丝欣慰，更有一丝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这场胜利，流了太多的血，结了太深的仇。
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但无论如何，他们挺过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