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秀宗，卧龙峰。
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院落里，为那些锈迹斑斑、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丝毫温暖不了此间的破败与……怪异。
钟清羽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株“七星草”放入一个由精铁和透明水晶石打造的古怪容器中。容器连接着几个齿轮和传动杆，核心处镶嵌着一枚下品灵石。随着他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激活法阵，容器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内部的叶片高速旋转起来，翠绿的草叶在离心作用下被迅速分离成汁液与残渣。
这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才捣鼓出来的“灵萃机”一代目，原理基于最基本的离心萃取。在这个灵力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的修仙世界，没人会费这个功夫。
“又在捣鼓你这些旁门左道。”
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响起，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大师兄楚云帆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只是那眼神中的倨傲，如同看着沟渠里的淤泥。他是聚秀宗内门首席，金丹初期的天才，是传统修仙道途的标杆。
钟清羽头也没抬，专注地收集着水晶导管中滴落的纯净绿色萃取液，语气平淡：“大师兄，能量是守恒的。将灵力浪费在粗暴的淬炼上，是一种效率低下的行为。我在优化药性提取率。”
“荒谬！”楚云帆冷哼一声，迈步走进院子，靴子踩在散落的金属零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剑道至高，唯精唯纯！丹道亦然！你这些从凡人界带来的奇技淫巧，只会玷污道心，徒耗光阴！宗门大比在即，师弟不去练剑打坐，整日与这些铁疙瘩为伍，莫非是自知五行杂灵根，晋升无望，彻底自暴自弃了？”
五行杂灵根，是原主被贬到这卧龙峰的原因，也是钟清羽穿越而来继承的“负资产”。在聚秀宗，这几乎等同于修仙废材的代名词。
钟清羽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楚云帆。这位大师兄的思维，就像这个世界的许多修士一样，被固有的认知禁锢得死死的。飞剑只求注入更多灵力，从不考虑空气阻力；丹药就是按古方粗暴混合药力，完全无视成分间的化学反应与生物利用率；阵法更是死记硬背阵图，不懂其能量流转的拓扑逻辑。
他，一个前世扎根实验室多年的科研人员，无法容忍这种近乎原始的、依赖直觉和经验的“技术”。一年前穿越到此，他发现这个世界的“灵力”是一种极其高效且可塑的能量，但运用方式却粗糙得令人发指。
“大师兄，”钟清羽试图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同样的灵力，通过优化路径和结构，可以产生数倍的效果。比如您的飞剑，如果在剑身设计上考虑风阻，在灵力输出上注重脉冲式爆发而非持续灌注，速度和威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住口！”楚云帆厉声打断，脸上浮现怒意，“我青岚剑诀乃祖师所传，历经千载锤炼，岂容你一个杂灵根弟子妄加评议？歪理邪说，不堪入耳！”
他袖袍一甩，一股无形的气劲涌出，将旁边一个放着几种金属样品的木架震得摇晃欲倒。钟清羽眼疾手快地扶住，眉头微皱。沟通无效，这是常态。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传来，一枚刻着符文的玉简精准地落入院中。
楚云帆伸手接过，神识一扫，脸色微凝。
“宗门任务，黑风林出现狼妖群，为祸乡里，需立即前往清剿。你，”他看向林风，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随我同去。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仙家手段，也好彻底绝了你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钟清羽看着楚云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参与这种打打杀杀，但宗门任务不可违抗。他默默地将几件这几天改进的小玩意儿收入储物袋，其中包括那柄造型奇特，剑身有着流畅凹槽的“实验型飞剑一号”，以及几枚刻画着复杂纹路的金属圆球。
……
黑风林，古木参天，光线晦暗。
以楚云帆为首的五名内门弟子结成战阵，剑光霍霍，与十几头凶悍的青背妖狼战在一处。剑气纵横，狼嚎阵阵，场面看似激烈。
楚云帆一马当先，他的飞剑“流云”化作一道白色惊鸿，上下翻飞，每一次斩击都带着凛冽的寒意，将一头头妖狼或冻僵或斩杀，引得其他弟子阵阵喝彩。
“看到没有，钟师弟？”一个弟子百忙之中还不忘嘲讽躲在队伍后方的林风，“大师兄的‘流云剑诀’已臻化境，这才是正途！你那些铁疙瘩，能有此等威力？”
钟清羽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楚云帆的飞剑上，脑海中自动分析：“灵力输出波动过大，峰值后的衰减期过长，至少有15%的灵力被浪费。剑身设计过于追求美观，风阻系数偏高，转向不够灵活，若是能加上导流槽……”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森林深处传来，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让众人气血翻涌。
狼王！
一头体型比普通妖狼大上三倍不止的巨狼猛地窜出，它皮毛呈暗金色，獠牙外露，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周身散发的妖气赫然达到了筑基中期巅峰的程度！
“结青云剑阵！”楚云帆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五名弟子迅速变阵，五柄飞剑首尾相连，灵力贯通，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幕，向狼王笼罩而去。这是聚秀宗的合击剑阵，足以困杀筑基后期修士。
然而，这狼王极为狡猾且皮糙肉厚。它不硬撼剑阵，而是凭借恐怖的速度不断游走，利爪挥出，带起道道黑色的风刃，冲击着剑阵的薄弱环节。它的皮毛似乎对灵力攻击有相当的抗性，剑阵的攻击落在上面，大多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孽畜，受死！”楚云帆久攻不下，面子上挂不住，瞅准一个机会，催动全身灵力，流云剑光华大盛，化作一道巨大的冰晶巨剑，朝着狼王当头斩下！这是他的杀招——“玄冰斩”！
狼王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不闪不避，额间一枚诡异的符文亮起，它张开巨口，竟喷出一股浓郁的黑色妖风，风中带着腐蚀与混乱的力量。
冰晶巨剑与黑色妖风狠狠撞在一起！
轰！
剧烈的能量爆炸开来，周围的树木被摧枯拉朽般夷平。楚云帆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他的“玄冰斩”竟被那诡异的妖风生生蚀穿！流云剑哀鸣一声，灵光黯淡地倒飞而回，与他心神相连的楚云帆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
剑阵瞬间告破！
其他弟子也被爆炸的余波震得东倒西歪。
狼王得意地咆哮一声，眼中凶光锁定受了伤的楚云帆，后肢猛地发力，化作一道金黑色的闪电，带着腥风直扑而下！那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将楚云帆整个吞下！
“大师兄！”
“小心！”
众弟子惊呼，却救援不及，脸上已露出绝望之色。楚云帆更是瞳孔猛缩，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后方的钟清羽，动了。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怒吼，只是如同进行一场重复了无数次的实验操作般，平静地抬起了手。一柄造型奇特的飞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仔细看，上面布满了细密而规律的凹槽纹路。
“去。”
他轻叱一声，并未见如何蓄力，那柄“实验型飞剑一号”便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没有绚烂的灵光，没有刺耳的破空声，它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仿佛一道融入空气的灰色影子。在飞行的过程中，剑身周围的凹槽似乎扰动了气流，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低压区域。
狼王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想要闪避，但已然不及。
飞剑在接近狼王的瞬间，速度再次飙升，剑尖前方的空气被极致压缩，形成了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高度凝聚的锥形激波！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飞剑精准地从狼王张开的口中射入，那道无形的激波率先摧毁了它的喉部结构与脑部神经，然后剑体本身顺着被开辟的路径轻松贯穿，从其后脑勺透出，带出一蓬红白之物。
狼王前扑的庞大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涣散。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轰然倒地，溅起满地尘土。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之前还狼嚎阵阵、剑气呼啸的黑风林，此刻死寂得可怕。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头已然气息全无的狼王尸体，又看了看那柄缓缓飞回钟清羽手中、滴血不沾的古怪飞剑。
秒杀？
筑基中期巅峰的狼王，被一个只有练气后期、还是五行杂灵根的“废物”，用一柄看起来像半成品的飞剑，一招秒杀了？
这怎么可能？！
楚云帆捂着剧痛的胸口，挣扎着坐起身，脸上血色尽失，目光死死地盯着林风手中的飞剑，又看向狼王头颅上那个平滑的贯穿伤口，大脑一片空白。他的骄傲，他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钟清羽收起飞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狼王尸体旁，观察了一下伤口，满意地点点头：“嗯，激波效应完美，空气阻力削减达到预期，能量利用率估算在65%左右，还有优化空间。”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楚云帆面前，捡起地上一根树枝。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钟清羽蹲下身，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公式和一幅流体力学示意图，标注出激波产生的原理。
“大师兄，看，”他指着地上的“鬼画符”，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课堂上传道授业，“根据伯努利原理，流速大的地方压强小。当飞剑速度超过某个临界值，剑尖前方的空气来不及排开，被剧烈压缩，形成激波。激波的能量高度集中，破坏力极强。你的剑，飞得太慢了，所以只能依靠灵力硬砸。”
楚云帆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案，又抬头看看钟清羽那平静无波的脸，最后目光落回狼王的尸体上。
速度？激波？伯努利？
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一起，配上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形成了一种荒诞却又无比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十几年来建立的修仙世界观冲击得摇摇欲坠。
难道……他一直以来信奉的……真的不是唯一的道路？甚至……不是最优的道路？
钟清羽看着楚云帆眼中那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求知欲的光芒，知道这颗“科学”的种子已经种下。他伸出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属于科研工作者找到实验对象的微笑。
“想学吗？”他轻声问道，声音在黑风林的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