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退场后,这个赛场还会有别的比赛。三轮以后,应该只剩下一百支队伍。
丞在休息室也能听到外面山呼海啸的声音,怪不得每个人看完比赛后都兴奋的半夜睡不着,再去茶楼或者街上侃大山,衣食足不仅仅是知荣辱,还带来了大量的无聊的人,他们发泄着过多的精力,挥霍着有限的青春。
而此时,甲乙丙丁恢复了理智,瘫在椅子上,有些垂头丧气。
“老大……”
“没事。”
“唉……”
丞此刻很想知道木主与石头的状态,荆虎和木狐经常游走在刀尖,心智肯定坚韧。
可那两个伙伴,不见得能顶得住这样壮阔的场面,他们大概率会杀人。然后自责,尤其是石头,更容易陷入难以自拔的愧疚里。
另一端的休息室,一片狼藉!四个对友不敢靠近,只能守在外面,石头满身鲜血,红着眼睛,捶打地面,整个地面已经凹陷下去,他还时不时发出一阵阵低沉的痛苦的吼叫。
“怎么办?”
“问问少镇长吧。”
工具人拨通了丞的通讯器“少镇长,石头他有点疯癫。”
通讯器那头传来丞毫无波动的声音,“他赛场上失控了?”
“是,是的,石头都饶了他们了,他们还拼命…石头他忍了好几次,对手不投降,还用言语刺激他…最后他就发狂了…就…撕了对手……”
通讯器那边是很长的沉默,“知道了。等他冷静了,带他回驿馆。”
说罢,丞让甲开车带他们也回了驿馆。
一路上,丞都在沉思,在工具人看来,老大又发呆了,连进入驿馆都处在一种机械的行走状态。
可丞一直在飞速计算。果然!这队人可能是官府的死士,观察石头平时在外的一言一行,就能推断出他的性格。所以让他陷入心障,等于废了他!废了一个能和一棍王相持不下的少年英才。
同理,那心绪繁杂的木主恐怕也大开杀戒了吧。以灵种争夺战,去消耗各村各镇的力量,再用擂台阵法毁掉心智不坚的天才吗?恐怕不止如此吧,木桃发信息说很多村落遇到来路不明的精英流寇小队袭击,他还暗中出手救下不少人。
商阳城里人,二阶修行者数量可能才千余。
按照柳镇的修士比例推算,那百万城里人修行者加起来,也不够现在的瓜镇一锅烩的。
城里人人有农场,家家有奴隶,甚至一些城外的平民家中也会圈养一两个奴隶……在这个世界,养奴隶才是主流啊,甚至连奴隶都是这么想的。
压迫别人,剥削别人,奴役别人,是每个强者的天赋,也是每个人最向往的事。
丞敢说,如果他不管不顾,瓜镇将是新的大刀帮,甚至还不如大刀帮。
奴隶翻身,穷人乍富,总得有一阵子土鳖享受的模样,要是不显摆,不欺侮,哪里能体现自己的高高在上,特权快感?
锦衣夜行在他们看来跟傻缺有什么区别?
木桃解放的奴隶也不见得会对其他人感同身受,学会放下仇恨,毕竟刺杀柳余的新学徒也不是一拨两拨了。
在瓜镇时,暗部日常发回的商阳情报总是太过分散,如今亲眼见了,探查了,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幼稚。
两万人,两万不同心同德的人,想要统治百万城里人,四百万城外奴隶,无异于痴人说梦!
商阳官府保障城市户口居民的合法财产,连大刀帮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侵占城市居民的财富,君不见刘二公子为了纺织技术还得巧取?纳了一房小妾,收了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
丞在心中盘算,现在可信的只有瓜镇高层,只有这些签订过契约的人。连便宜师兄周培刚都只能半信半疑。
怎么办!不能任由石头魔怔,也要重新规划占领城市后的事情。这一枯坐就是半日,等丞饥肠辘辘,闻到甲做的熟悉的烤肉味儿,才清醒过来。
“他们的比赛都是上午吧?吃过饭,让几个队长都过来。你们注意警戒。”
……
事不可对人言,所以大白天房门紧闭,丞特意吩咐甲乙丙丁撑起静音阵。石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可脸上还有些干掉的血渍,神色萎靡不振,木主也是一脸沮丧。
“你们都没控制住自己?”
木狐道:“我是二阶后期,对手是五个一阶修士,刚上台,他们就弃权了。等遇到去年前五的队伍,我也带队弃权。现在收集的信息,只要一个队伍里有两个二阶修士就能稳进前百。有五个二阶修士,进前十没问题。”
“嗯,我们的认知都随着阅历在变化。想当初,一心想拿名次。如今看来不过笑话。颜植之前从不派人参赛,恐怕也是为了保全力量。上了擂台,可不容易下来。”
木狐说道“师父当时也想派人来,可观赛了一次,就打消了念头。当时瓜镇总共就五六个修行者,还得看护村子。”
石头从椅子上下来,抱着头蹲在地上,时不时抽泣一声:“丞哥儿,我不比赛了,我不想杀他们,他们又不是恶人,他们只是对手,我不想杀他们的。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个研究符文和经济的辅助也毒晕了五个人……唉,擂台有毒。站上去以后,我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对了。对面一直挑衅,我就用毒让他们闭嘴了。”
唯独荆虎面不改色“你们杀的太少,杀人这种事情,多了也就习惯了。”
木主反驳道:“叔,这不是习惯,我气的是无法控制自己,我当时差点就杀了他们,我自己知道,他们有可能就是别人派来刺激我的,可我还是差点中招。”
“俺不是啊,俺上去之前不想杀人的,可上去以后,不知道咋地了,他们一咋呼,台上可劲儿咋呼,我就……我就杀人了!我不知道,当时,我可能就是想杀人……
我就是想,我看到他们流血,他们骂我,他们死不求饶,他们前赴后继的拿着刀向我冲过来,你知道吗,他们把我当成恶魔一样,他们……我就……”石头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抱着头又哭了起来。
丞蹲在他身边,轻轻的拍他的背:“所以,你是想杀人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啊,我就是啊!”石头突然站起来,面目狰狞起来“是我,是我!”
他身上突然迸发出黑色的罡气,倏然,罡气凝聚成一只漆黑的活灵活现的老虎,黑虎咆哮!声波将屋内桌椅化为齑粉,门窗破碎,门外守卫的甲乙丙丁被气浪掀翻在地。木狐修为低弱,当场喷出鲜血,晕厥过去。
丞挥手打散气浪,说道:“心思单纯之人更易走极端。
憨厚是你,残忍是你。
杀人是你,愧疚是你。
有理是你,无理是你。
大渊是你,厚土也是你。
你还不明白吗?!”
“我……我……我不知道啊!!!”石头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黑虎却冲着丞往前走了两步。
木主拦在黑虎与丞之间,劝道:“你别逼他了,别逼他了!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理智,你理智的简直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丞泯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木主。
只听木主继续抱怨:“五个人,就不能有一个手不沾血的吗?!都非要做个对你有用的人?让他好好打铁不行吗?!”
“摩诃萨青以身饲虎,萨垂那王妃丧子后自堕深渊。大渊,厚土,自堕深渊,方能悟道厚土。”
“少打机锋!石头哪里听得懂?!”
“大渊厚土源自佛教,他不拿起屠刀,又怎么放下?他不入地狱,谁入?”
“这就是他杀人的理由?!毫无逻辑!”
“我们本来就要踩着累累白骨上去,我们才是人间的异类。
况且规则都在那边,既然上了擂台,就要有死的觉悟。
他们遇到石头仍旧喝骂拼命,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他们若是求饶,你还会杀了他们吗?”
石头摇摇头。
“所以,你杀了拼命的人,那么又有什么好愧疚的?既然拼命了,那大概率不就是打不过对手,命拼了,不是很正常吗?如果拼命有用,那城外四百万奴隶早就翻身做主了。”
丞又道:“遵循你的内心,不要做个烂好人,你只要不是为了乐趣去杀戮,又有什么不可呢。憨厚在我看来和愚昧是一样的。”
木主气道:“什么鬼话!石头,你别听他的。丞已经魔怔了。”
“我知道你们入了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华,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与奉承。甚至觉得商阳城还不错。
所以,我想让你们记住,这一切的繁华都建立在城外四百万奴隶的尸体上。
你们却在这里因为杀了几个生死擂台赛上的对手而懊恼,愧疚,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