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有时并非坦途,而是隐藏在更深邃的未知之后。
淡金色的佛光光罩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在浑浊的死亡泥沼中,顽强地开辟出一小片暂时的净土。光罩内,林晚与赵苓得以喘息,但两人紧绷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林晚手中那串佛门念珠传来的温热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加深的、源自神魂深处的虚乏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持续地抽离。
“走!趁现在!”
林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强忍着神识过度消耗带来的眩晕感,目光死死锁定左前方那个由长生鉴指引的“空洞”方向。此刻,那里是他们唯一的目标,是这短暂安全期内必须抵达的彼岸。
没有片刻犹豫,两人再次动身。这一次,有了佛光护体的暂时庇佑,他们无需再像之前那般如履薄冰地顾忌水下的袭击,可以将更多的精力与体力用于在泥沼中跋涉。
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林晚一马当先,双腿爆发出铁骨境的力量,每一步都在淤泥中蹬踏出深坑,推动着身体向前。赵苓紧随其后,青灵之风虽无法助其翱翔,却也让她的步伐更显轻盈,减少着泥沼的阻力。淡金色的光罩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同步推移,所过之处,周围游弋的苍白怪虫无不惊惶退避,发出充满不甘与暴戾的嘶鸣,却只敢在光罩边缘之外逡巡,用它们那没有瞳孔的感知,死死“盯”着圈内的猎物。
这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在佛光逐渐黯淡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漫长。每一秒,林晚都能感觉到念珠的愿力在流失,光罩的稳定性在下降,边缘处荡漾的涟漪越来越频繁。外围的怪虫似乎也愈发躁动,试探性的冲击次数开始增加。
终于,在佛光光罩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如同薄暮,范围也缩小到仅能勉强笼罩两人周身时,他们的脚下猛地一实!
一种坚硬、粗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柔软淤泥。
到了!
两人踉跄着冲出了齐腰深的冰冷泥水,踏上了一片由黑色岩石构成的、高出水面的礁石区。礁石表面湿滑,布满了黏腻的青苔与某种不知名的菌类,但这份“坚实”所带来的安全感,远胜于之前佛光护体的短暂庇护。
他们成功脱离了那片致命的开阔水域!
两人立刻背靠背站稳,急促地喘息着,迅速打量起这片新的环境。
这片礁石区面积不大,像是一座被淹没山峰露出水面的小小山尖,最高处甚至完全脱离了水面,形成了一处仅能容纳两三人的微小“孤岛”。而就在这片礁石环绕的中心,一个约莫半人高的、黑黢黢的洞口,突兀地出现在水下的岩壁上。
洞口边缘异常光滑,仿佛是经过常年水流冲刷,或者……某种生物频繁进出摩擦所致。洞口内部幽深无比,目光投入其中,不过尺许便被绝对的黑暗吞噬,连血色的雾气似乎都无法渗透进去。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水流,从洞内缓缓流出,带着一股比外界更加阴寒、更加古老的气息。
长生鉴对洞内的感应变得异常模糊和混乱,仿佛里面存在着某种能够干扰甚至吞噬感知的力量。它无法给出任何关于洞内是安全还是危险的有效信息,只能反馈回一片混沌的未知。
是巢穴?是通道?还是另一个绝境的入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威胁并未解除。那淡金色的佛光光罩,在两人踏上礁石后,终于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鸣,彻底消散。林晚手中的念珠变得黯淡无光,触手一片冰凉,显然其中的愿力已消耗殆尽,短时间内无法再动用。
失去了佛光的威慑,那些徘徊在礁石区外围水域的苍白怪虫,立刻骚动起来!它们发出愈发尖锐、迫不及待的嘶鸣,开始尝试着向礁石区逼近。虽然它们似乎对这片礁石区本身,尤其是那个洞口,显露出一种源自本能的忌惮,不敢立刻冲上来,但那一道道在浑浊水面上起伏的苍白身影,以及那不断缩小的包围圈,无不昭示着危险并未远离。
选择,赤裸而残酷地摆在了两人面前。
选项一:固守这片小小的礁石区。这里暂时脱离了泥沼,地形稍利,但面积狭小,无险可守。一旦怪虫克服忌惮发动总攻,他们将陷入比在水中更被动的境地——退无可退。等待佛珠恢复?那不知需要多久,恐怕他们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到。
选项二:闯入眼前这个幽深、未知的水下洞穴。洞内可能是怪虫真正的老巢,自投罗网;也可能通向更可怕的绝地;但……也有可能,是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至少,它代表着“变化”,代表着脱离眼前这个即将被怪虫彻底包围的死局。
留在逐渐失效的安全区,是慢性死亡。闯入完全未知的洞穴,是主动冒险,生死难料。
林晚的目光与赵苓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分析、同样的权衡,以及最终……同样的决断。
恐惧源于未知,但希望,也往往藏于未知之后。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们的风格。
“看来,没得选了。”林晚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泥水与汗水的污渍,看向那幽深的洞口,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无奈、却又无比坚毅的弧度。与其留在原地等待必然到来的围攻,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去那未知中搏一线生机!
赵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那绝对黑暗的本能恐惧,握紧了手中的短刃,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走吧。再坏,也不会比留在外面被它们分食更坏。”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与林晚同生共死的坚定。
无需再多言。
林晚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礁石边缘蠢蠢欲动的苍白阴影,不再犹豫。他率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洞口边缘,确认足够稳固后,不再回头,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径直钻入了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的水下洞口。
冰冷的洞水瞬间包裹而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沉寂。
赵苓紧随其后,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也迅速没入那一片黑暗之中。
两人的身影,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瞬间消失在洞口那绝对的幽深里。
只在原地留下这片孤零零的礁石,周围浑浊泥水中那些不甘嘶鸣的苍白阴影,以及……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与危险的、全新的未知篇章,在黑暗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