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大殿内,死寂与血腥味混合,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金丹期的沙猡首领端坐在巨大的王座上,猩红的巨眼如同两盏燃烧的灯笼,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盘膝疗伤的林晚。它的耐心似乎正在被缓慢消磨,粗重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吹动着地面上的骨粉。
林晚心知肚明,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这头强大生物失去耐心前,与之建立起至少能沟通的桥梁,并弄清楚它们与那壁画上傀儡的真正关系。
他缓缓睁开眼,停止了吸收那奇异矿石中的微弱生机——这死气沉沉的生机对他修复伤势效果甚微,反而需要耗费更多精力去驱散其中的死气杂质。
他迎向沙猡首领的目光,没有恐惧,也没有讨好,只是平静地抬起手,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缓缓地在空中划出几个简单的图案。
他画的不是文字,而是以神识混合残存的一丝真元,凝聚出的几个意象:先是一具简易的傀儡轮廓,然后是一个问号,最后是沙猡族跪拜的图案。
意思很明确:那傀儡,是什么?你们为何崇拜它?
沙猡首领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似乎看懂了。它低吼一声,伸出巨大的骨爪,指甲在坚硬的白骨地面上划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它画的图案远比林晚的复杂和原始,但核心意思却能勉强辨认:壁画上那具残破的傀儡,被描绘成从“天空裂痕”中坠落,周身燃烧着火焰(或许是穿越空间时的景象)。坠落之后,傀儡体内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能量),这种“光”驱散了盘踞在此地的一种可怕“黑雾”(可能是某种死寂能量或怪物),让沙猡族的先祖得以存活下来。因此,先祖将其奉为“圣物”,世代守护。但不知从何时起,“圣物”的“光”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沉寂。沙猡族失去了庇护,生存环境再次恶化,族中强者也越来越难出现。
画到最后,沙猡首领的图案变得急切起来,它指向林晚,又指向那沉寂的“圣物”,巨大的手掌做出一个“唤醒”或“修复”的动作,猩红的眼中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渴望。
林晚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这些沙猡族并非嗜杀成性,而是在绝望中挣扎求生。它们将一具可能源自逍遥散人时代、甚至更早时期的古代傀儡奉为救世主,而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星辰蒲团气息(逍遥道统气息),让它们误以为自己是能“唤醒圣物”的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林晚再次抬手,以神识勾勒图案。他先画了一个代表自己的小人,然后画出自己身受重伤、被锁链束缚的样子,摇了摇头。接着,他画出了那几块灰白矿石,在上面打了一个叉,表示此物无用。最后,他画出了几种常见的、蕴含纯净灵气的灵草和灵石的图案,并做了一个吸收修炼的动作。
他的条件很明确:我需要疗伤,需要灵气,需要自由。否则,无能为力。
沙猡首领看懂了,眼中闪过犹豫和审视。它沉默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殿外立刻走进来两个强壮的沙猡勇士。
林晚心中一紧,但面色不变。
沙猡首领对着勇士吼了几声,又指了指林晚。那两个勇士上前,却没有给林晚重新上锁,而是其中一个转身出去,很快捧回来一个粗糙的石盆,盆里装着少许浑浊的、却散发着微弱灵气的液体,以及几块品质低劣、杂质极多的暗属性灵石。
另一名勇士则解开了旁边赵苓的骨锁,但仍紧紧看守着她。
东西很差,甚至比不上修真界最低阶的资源,但在这死寂的万骨荒漠,恐怕已是它们能拿出的最好东西。而且,这代表着妥协和合作的开始!
林晚心中稍定。他知道不能急于求成。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石盆,先是小心地探查了那液体和灵石,确认除了灵气稀薄、杂质过多外并无陷阱后,才缓缓吸收起来。
同时,他暗中催动长生鉴。鉴面微光一闪,开始极速推演分析那灰白矿石的成分以及沙猡族身体的构造特性。既然要合作,他必须展现出相应的价值,而不仅仅是索取。
有总比没有强。稀薄的灵气缓缓流入体内,滋润着干涸的经脉。林晚全力运转《星穹道典》,星辰真元虽恢复缓慢,却一丝丝壮大,并结合建木之种的生机,开始修复严重的伤势。
数个时辰后,林晚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初步的自保之力。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沙猡首领依旧耐心地等待着。
是时候展示一点价值了。
他拿起一块那灰白色的、死气与生机并存的矿石,在沙猡首领疑惑的目光中,指尖突然跳跃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星辉真元。真元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矿石表面飞快地刻画起来!
他刻画的并非攻击符文,而是一个极其简易的、源自《星穹道典》基础篇的“聚灵”和“净化”复合阵纹!虽然简陋,却直指大道本源。
阵法完成的瞬间,那矿石微微一震,表面弥漫的死气竟被缓缓吸入阵中,转化出一丝极其微薄却相对纯净的生机能量散发出来!
虽然效果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神奇的一幕,却让那沙猡首领猛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巨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它猩红的巨眼死死盯着那块微微发光的矿石,伸出巨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感受着那丝微弱却纯净的生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低吼!
它们世代与这种矿石打交道,只能粗暴地吸收其中混杂的能量,从未想过能将其中的死气转化为生机!这对整个族群的生存和修炼,意味着什么,它再清楚不过!
眼前这个弱小却神秘的外来者,或许真的是“圣祖”派来的使者!
它看向林晚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少了几分审视和威胁,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它低吼着发出命令。很快,更多的那种浑浊灵液和低劣灵石被送了过来,甚至还有几株生长在荒漠深处、蕴含着特殊阴属性灵力的罕见灵草。
林晚来者不拒,继续吸收修炼,伤势和真元恢复的速度明显加快。
同时,他通过神识图画,向沙猡首领提出下一个要求:带他去看看那具“圣物”傀儡。
这一次,沙猡首领只是稍作犹豫,便答应了。它亲自起身,示意林晚跟上。
在数名强大的沙猡勇士“护送”下,林晚和赵苓被带到了白骨宫殿的最深处。
这里有一座更加古老、由黑色巨石垒成的祭坛。祭坛上方,静静地躺着一具人形的金属傀儡。
这傀儡约丈许高,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青铜色,布满了岁月的蚀痕和战斗留下的破损。它的造型古朴,与逍遥遗府中那些傀儡一脉相承,但细节处更为古老和简洁,许多结构甚至与现行体系迥异,显然年代更为久远。
它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破损窟窿,核心似乎早已消失不见。整体毫无能量波动,如同死物。
但长生鉴却在靠近时,发出了轻微的震动!鉴面上流转起与傀儡身上某些蚀痕类似的古老符文!
林晚心中剧震!这傀儡不仅与逍遥散人有关,其年代可能比逍遥散人还要古老!其核心的炼制理念和符文体系,甚至对长生鉴都有启发作用!
沙猡首领在一旁,发出低沉的、如同祈祷般的呜咽声,巨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祭坛,眼中充满了悲伤和渴望。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他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全力催动长生鉴,同时将一丝微弱的星辰真元凝聚于双眼,仔细观察傀儡身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个破损处。
无数的数据和信息通过长生鉴涌入脑海,飞速推演、解析、重构。
时间一点点过去。沙猡首领和周围的勇士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终于,林晚眼中精光一闪。他发现了关键所在!
这傀儡的核心驱动并非传统的灵石或灵脉,而是一种更接近“星辰之力”和“生机造化”的复合能量体系!其胸口那个窟窿,原本应该镶嵌着一颗类似“核心”的东西,既能吸收星辰之力,又能转化出生机能量。这也解释了为何它散发出的“光”能驱散死寂黑雾,庇护沙猡先祖。
而它沉寂的原因,不仅仅是核心丢失,更因为内部无数细微的能量通道被死气侵蚀堵塞,符文阵列也有多处磨损断裂。
修复它,是一个极其浩大艰难的工程,需要海量的纯净能量、高超的炼器技艺以及对古老符文体系的深刻理解。以林晚现在的能力和资源,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是...只是让其短暂地、“闪烁”一下,重新散发出那一丝特有的能量波动,或许...可以办到!
这已经足够了!足够震慑沙猡族,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资源!
林晚转过身,再次以神识勾勒图案。他先是指出修复的艰难,需要时间、需要更多更好的资源。然后,他画出了自己可以尝试先让“圣物”短暂复苏的景象。
沙猡首领看懂后,激动得浑身鳞片都在抖动,连连低吼,立刻命令手下将部落中储存的最好资源都搬过来——虽然对林晚来说依旧贫瘠,但已是诚意满满。
林晚没有立刻动手。他先是以需要准备为由,索要了一间静室,并要求赵苓作为助手一同进入。
静室内,布下简单的隔音禁制后,赵苓才急切地低声道:“林道友,你真能修复那可怕的东西?”
“不能。”林晚摇头,神色凝重,“但让它‘活’一下,或许可以。这是我们自救的唯一机会。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
他快速吩咐一番。赵苓虽然心惊,但还是坚定点头。
片刻后,林晚走出静室,来到祭坛前。沙猡首领和所有部落中的重要人物几乎都聚集于此,紧张地注视着。
林晚取出几块品质最好的暗属性灵石,又以星辰真元混合建木之种的生机,在现场绘制了几个临时的、用于汇聚和转化能量的简易符阵。
然后,他屏息凝神,双手缓缓按在傀儡冰冷的躯体上。《星穹道典》运转到当前极致,精纯的星辰真元如同涓涓细流,透过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注入傀儡内部那些尚未完全堵塞的能量通道。
同时,长生鉴青光微闪,精准地引导着真元流向,避开那些破损严重区域,冲击着几个关键节点上的死气淤塞。
这是一个精细至极的活,对神识和控制力要求极高。林晚额头很快渗出细密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傀儡毫无反应。周围的沙猡开始有些躁动。
就在沙猡首领眼中也开始浮现疑虑之时——
嗡!
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青铜傀儡,其体表那些古老的符文,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炭火,最后挣扎着亮起了一丝火星!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但一股迥异于荒漠死寂气息的、带着淡淡星辰波动和微弱生机的能量,确实从傀儡身上散发了出来,笼罩了整个祭坛!
一瞬间,所有沙猡族,包括那位金丹首领,全都僵住了!
下一秒,震天的、带着无尽狂喜和虔诚的咆哮声,从每一个沙猡喉咙中爆发出来!它们纷纷跪伏在地,向着祭坛、向着傀儡、也向着林晚的方向,疯狂叩拜!
成功了!
林晚暗暗松了口气,收回手掌,脸色因消耗过度而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摇晃。
沙猡首领激动地冲上前,巨大的手掌想拍林晚的肩膀以示感谢,又怕伤到他,最后只是发出呜呜的低吼,猩红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友善和敬畏。
它彻底相信了!相信林晚就是能拯救它们“圣物”,拯救它们族群的关键!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和赵苓的待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获得了有限的自由,居住条件改善,得到了部落能提供的最好的资源供给(尽管依然贫瘠)。林晚得以安心疗伤恢复,赵苓则负责与沙猡族进行一些简单的物资交换和沟通。
林晚并没有真的去修复傀儡,那非一日之功。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恢复,只抽出少量时间在祭坛前“研究”,偶尔让那傀儡“闪烁”一下,维持着沙猡族的希望和敬畏。
同时,他通过长生鉴不断学习推演那古老傀儡的技术,炼器水平和符文造诣无形中飞速提升。他也从沙猡族那里,逐渐了解到更多关于万骨荒漠的信息,以及离开此地的可能途径。
他了解到,这片荒漠广袤无垠,类似沙猡族的部落还有不少,彼此间时有争斗。而那具傀儡坠落的“天空裂痕”,在荒漠极深处,被沙猡族视为禁地圣殿,据说那里空间极不稳定,有时还会有其他东西从“裂痕”中掉出来。
“天空裂痕...空间不稳定...”林晚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和计划。
一个月后,林晚的伤势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真元也重回筑基初期的水准,甚至因祸得福,经过星辰之力和死气环境的磨砺,变得更加精纯。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那黑袍修士的追踪标记虽被封印,但终究是隐患。必须尽快离开。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祭坛前,向沙猡首领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以神识勾勒出“天空裂痕”的图案,然后画出自己需要去那里寻找“修复圣物”的关键材料。
沙猡首领看到“天空裂痕”的图案,眼中明显闪过恐惧和犹豫。那里是圣殿,也是极度危险之地。
但在林晚展示了又一次让傀儡“闪烁”的“神迹”,并画出“圣物”彻底复苏、庇护整个部落的美好愿景后,沙猡首领终究还是被说服了。
它决定,亲自带领一队最强大的沙猡勇士,护送林晚前往荒漠深处的圣殿——天空裂痕。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林晚知道,那里或许隐藏着离开万骨荒漠的真正方法,也必然伴随着更大的危险。
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