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坊州官仓回来以后,太子李承乾似乎因官仓查案受挫而意志有些消沉,很少在过问坊州政务,也从未再提出赈灾之事,而太子后续的赈灾车队,据说被灾民给拖住了,好像也迟迟的没有过来。
李承乾这几日就留在了刺史府,整日与轻尘听曲赏舞,饮酒作乐,一派沉溺温柔乡的模样。
整个坊州从官场到平民市井百姓都暗中议论,只道这位年轻的储君终究是碰了钉子,失了锐气。
张谦这两天从轻尘那里得到的消息,确认了李承乾颓废起来的消息,心中的那份得意更甚,对太子的戒备也随之松懈了几分,更多精力放在了掩盖他在西山的痕迹上。
而他们以为的颓废的李承乾,此刻正在居所的正堂里,听着夏冬传回来的汇报。
“殿下,属下查到了轻尘的底细。”脸上丝毫没有得意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邀功的心态。
“你们辛苦了!”李承乾说着,接过夏冬手中的密信,感叹道:“不愧是悬镜司,情报系统就是强大!”
“殿下谬赞了!”夏冬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夸奖而喜悦的神色。
李承乾展开密信,目光迅速扫过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随着阅读的深入,他原本连日纵情声色而刻意维持的慵懒神色渐渐褪去,眉宇间凝结起一丝冷冽的肃杀。
“齐静姝....”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信纸上写明白了关于她的父亲,前任仓曹参军事齐德龙被构陷致死,以及其弟妹被张谦控制在柳条巷的段落上轻轻敲击着。
“张谦此人,手段果然狠辣,斩草除根,还要将仇人之女握在掌心,当作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抬眸看向夏冬,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再无半分之前的颓唐。“其心可诛,其行,更是罪该万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寒冬里凝结的冰凌。
夏冬依旧垂首肃立,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只是沉声应道:
“证据链尚缺关键一环,西山铁匠铺的入库凭证,及与张谦最直接的关系往来,而这点张谦藏得极深。”
“无妨!”李承乾将手中密信凑近烛火,看着火苗逐渐吞噬纸张,化作一小撮灰烬,
“我有一种预感,突破口,就在这位轻尘姑娘身上。
她不是棋子,而是张谦亲手埋在自己身边的一道催命符。”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神色凝重,不知道他在想一些什么。
“准备一下,明日,不,就今晚。就现在,本宫要亲自去见见她。不必大张旗鼓,但要确保无人打扰。”
“是。”夏冬应声,身影微动,已如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殿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多时,李承乾打开房门,只带着两名贴身护卫,踏着清冷的月光,再次走向了轻尘居住的那个幽静的小院。
此刻那个小院的院子外,几道模糊的黑影在街巷中无声穿梭。迅速控制了所有可能窥探的角落。
那是悬镜司的暗卫在清理场地,确保这场深夜的会面,不会被任何人和势力所发现。
小院内,丝竹声早已停歇,只有一盏孤灯在轻尘的房中亮着,映出她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略显单薄和寂寥的身影。
李承乾挥手让护卫留在院中,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他的到来,让轻尘猝然一惊,慌忙起身行礼,眼中带着一丝慌乱与探询:“殿下?您怎么....”
李承乾没有如往常那般带着浅笑虚扶,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注视着轻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低沉而清晰:“苏婉,你还要在仇人麾下,隐忍到几时?”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轻尘心头。
她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惯会演戏的美眸之中,此刻只剩下无处遁形的惊恐与骇然。“
殿下....您....您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
“你听得懂。”李承乾步步逼近,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压迫感,
“你父苏明远蒙冤而死,你苏家满门凋零,你弟妹此刻正被囚于城西柳条巷第三户院内。这些,本宫已知晓。”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碎了轻尘辛苦维持的伪装。她踉跄后退,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看着她这般模样,李承乾眼中锐利稍敛,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储君的威严与承诺的力量:“苏婉,张谦能给你的,只有威胁和利用。
而本宫,可以给你复仇的机会,更可以给你和你弟妹,一条真正的生路。
告诉本宫,张谦的密室在何处?他那些真正要命的账本,又藏在哪儿?
本宫也不怕告诉你,西山的秘密本宫已经知晓了!”
轻尘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位褪去浮华纨绔表象,显露出深沉威势的太子,内心激烈的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
一边是张谦积威多年的恐惧和对弟妹安危的极致担忧,另一边,则是眼前这唯一可能挣脱牢笼、报仇雪恨的希望。
最终,对自由的渴望、对仇人的恨意,以及李承乾那看似平静却蕴含着强大信服力的眼神,压倒了一切。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跪在地,哽咽着,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吐露了那个秘密:“在....在书房....展子虔的游春图后....机关在两侧画轴....第三竹节....账本....在密室....左侧书架....第二排....挖空的《论语》之中....”
李承乾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缓缓开口:“本宫以大唐储君之名起誓,若你所说都是真的,必护你姐弟三人周全,必为你齐家,讨还公道。”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
在他踏出房门的瞬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泣声。
院外,夏冬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李承乾目光沉静,望向刺史府核心区域的方向,只简短地下达了命令:“目标,张谦书房。按计划行事,拿到东西。”
“是!”夏冬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下一刻,数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利箭,无声无息地射向了那座象征着坊州最高权力的府邸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