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如同在喧嚣的战场上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济世堂的女主人身上。她身姿挺拔地站在济世堂门前的台阶上,日光洒在她清丽的脸庞上,映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光辉。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呻吟的五名小厮,又掠过如同杀神般伫立、气息却已恢复沉凝的聂锋,最后,如同两道冰锥,直直刺向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的苏文博。
“苏文博,”她再次开口,直呼其名,语气中没有半分堂姐弟的亲昵,只有冰冷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带着这些人,手持棍棒,在我济世堂门前,是想做什么?是要砸了我苏家长房的产业,还是觉得我苏半夏好欺侮?”
苏文博被她问得浑身一颤,张了张嘴,想狡辩,却在苏半夏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以及旁边聂锋无形中散发出的压力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带着惊怒的喝斥:“半夏!你怎么跟你弟弟说话的!”
人群分开,苏家二房老爷苏永年急匆匆赶来,他那富态的脸上因急怒而泛着油光。他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现场,看到儿子无恙(只是吓坏了),手下人虽倒地却无性命之忧,心下先是一松,随即一股邪火就涌了上来——这丢人丢到街面上的场面,让他二房颜面何存!
他立刻摆出长辈的架子,先发制人,指着萧箐箐和聂锋,对苏半夏厉声道:“纵然文博有错,他也是你堂弟,是自家人!你看看这……这成何体统!光天化日,在自家铺子门前,让外人把自家人打成这样?我们苏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还不快让这两人给文博赔罪!”
他这话语极其刁钻,试图用“自家人”和“外人”的身份混淆是非,将水搅浑。
不等苏半夏反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响了起来:
“二叔,您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是愈发精湛了。”
林轩不知何时已晃到了苏半夏身侧,他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顿的懒散笑容。
“您一来,不问您儿子为何带着五个手持棍棒的大汉,堵着我们家客人喊打喊杀,”林轩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反倒怪起客人自卫,怪起我们维护客人安危了?按您这道理,是不是以后有人来砸咱们济世堂,我们都得排着队把脸伸过去让人打,才算是维护了苏家的‘脸面’?”
他这话引得围观的百姓一阵哄笑,纷纷低声议论,指责苏永年父子不讲道理。
苏永年被林轩这番歪理堵得脸色铁青,强辩道:“你……你休要胡搅蛮缠!文博年轻气盛,或许只是与这位姑娘有些误会,何至于下此重手?!”
“误会?”萧箐箐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与苏半夏并肩而立,俏脸含霜,目光锐利地直视苏永年,“这位苏二老爷,令郎当街调戏我在先,现在又带人报复在后,若非我的护卫有些本事,此刻躺在地上受辱的便是我!这就是你口中的‘误会’?你们苏家若都是这般仗势欺人、不分黑白,这‘济世堂’悬壶济世的招牌,挂着不觉得亏心吗?”
她言辞犀利,气势逼人,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苏家的立身之本,听得苏永年心头狂震,面皮紫胀,却一时找不到话语反驳。
林轩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刀,他摇着头,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对苏文博说道:“文博啊文博,不是姐夫说你。你说你,找麻烦也不看看对象?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你这眼光……唉,真是给你爹‘长脸’啊!这挑事的成本核算都没做好,就盲目投入,导致投资失败,血本无归,这是经商大忌啊!”
他这番用商业术语进行的嘲讽,更是让苏永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也让周围的百姓觉得既新奇又解气。
苏永年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二房成为全城的笑柄。他狠狠一跺脚,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在不成器的儿子身上,指着苏文博破口大骂:“孽子!不成器的东西!我苏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赶紧给这位小姐道歉!然后带着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苏文博被他爹吼得连滚带爬,对着萧箐箐的方向胡乱鞠了一躬,带着哭腔喊了声“对不起”,也顾不上那些还在哼哼唧唧的手下,捂着脸,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跑了。
苏永年脸色铁青,像是吃了一斤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狠狠瞪了林轩和苏半夏一眼,眼神阴鸷,仿佛在说“你们给我等着”,随即一句话也没说,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济世堂对面茶馆二楼,窗边,萧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古井。
他看到了苏半夏在面对家族内部不公和外部挑衅时,那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风骨与魄力,展现了作为掌舵者的担当。
他也看到了林轩如何用看似荒诞不经的“商业术语”和插科打诨,巧妙地瓦解了苏永年的道德绑架,四两拨千斤,其机变与犀利,远超一个普通赘婿应有的水平。尤其是最后那句“挑事的成本核算”,看似玩笑,实则暗含深意,点明了苏文博行为的愚蠢和后果。
更看到了聂锋那精准控制、高效制敌的身手,以及妹妹萧箐箐虽然冲动,但占住道理、懂得借势反击的聪慧。
“济世堂……苏半夏……林轩……” 萧湛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名字,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欣赏。
【苏半夏,可堪重任。林轩,大智若愚,是块瑰宝。这济世堂,确实比那汲汲营营、手段下作的百草厅,更适合作为我萧家军的伙伴。】
他心中对合作对象的评估,已然有了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