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一号房内,珍馐佳肴陆续上桌,香气四溢。小二唱喏着菜名:
“客官,您的 ‘佛跳墙’ 来咯——精选鲍参翅肚,文火慢煨十二时辰!”
“‘金齑玉鲙’ ——新鲜河豚薄切如蝉翼,佐以秘制金齑酱!”
“‘蟹粉狮子头’ ——蟹肉鲜甜,猪肉肥嫩,入口即化!”
“‘龙井虾仁’ ——河虾仁脆嫩,茶香清远!”
还有 “百花酿鸭掌”、“松鼠鳜鱼”、“火腿鲜笋汤” 等等,摆满了桌面,色香味俱全。
林轩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菜肴,闻着那绝非工业调味能比拟的天然香气,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真好啊,都是现做的,不是预制菜。” 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众人一愣,唯有他自己明白其中意味。
酒过一巡,气氛愈发融洽。林轩心中对这几位的身份实在好奇,便借着酒意,看似随意地打趣问道:“李公子气度不凡,见解独到,不知在京中是从事何等伟业?莫非是掌管天下钱粮漕运,或是协理刑名典狱?”
他故意往高了猜,想探探底。
李弘烨何等人物,岂会轻易露底?他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举起酒杯,语气温和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推开:“林先生过誉了。弘烨不过家中略有薄产,帮着打理些南北货殖往来,偶尔读些闲书,见识浅薄,岂敢与朝堂诸公相提并论?倒是林先生这等奇才,屈居霖安,才是真正的明珠蒙尘。”
他四两拨千斤,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普通的商人子弟,反而将赞誉抛回给林轩。
林轩心中暗道【滑头】,面上却笑意不减,又将目光转向正小口品尝龙井虾仁的李玉瑶,由衷赞道:“李姑娘仙姿玉貌,性子又如赤子般活泼烂漫,灵气逼人。能养成这般明媚豁达又不失贵气的性子,想必家中长辈定是极为开明慈爱,将姑娘保护得极好,方能在这浊世中保有如此纯粹心性。实在是令人羡慕。”
李玉瑶还是头一次被男子如此直白又恰到好处地夸奖,关键还夸到了点子上,她确实被保护得很好,一大家子就她一个宝贝女儿,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心中却甚是受用。她放下筷子,眼波流转,学着兄长的口气,带着几分娇憨地“辩解”道:“林先生可真会说话!我家里……也就是寻常书香门第,规矩多了些,闷也闷死了!我不过是仗着祖父和父亲疼爱,才能偶尔出来透透气,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罢了。”
她这番说辞,与李弘烨异曲同工,将自己隐藏在“普通官家小姐”的身份之后。
林轩了然点头,不再追问两位“李姓”贵人,转而看向沈慕白和陈逸飞,这次语气肯定了许多:“沈老,您气质沉稳,目光如炬,谈及医理时更是专注忘我。若小子所料不差,您定是秦老在太医院的同僚,且地位尊崇。至于陈公子,”他看向陈逸飞,“年纪轻轻,医理精通,言谈间自信非凡,想必是太医院中最为出色的年轻翘楚了。秦老,小子猜得可对?”
沈慕白闻言,先是瞪了秦老一眼,笑骂道:“好你个老秦,定是你这张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
秦老立刻叫起屈来,指着林轩:“哎哎哎!老沈你可别冤枉好人!我何时透露过半句?这都是林小子自己观察推断出来的!我早跟你说过,此子心思之缜密,逻辑之清晰,远超常人!而且他在医道上的许多想法,看似天马行空,细究之下却往往直指核心,甚至能拿出实证!你偏不信!”
李弘烨再次看向林轩,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这份洞察力与推理能力,绝非普通赘婿所能拥有。
李玉瑶更是觉得林轩仿佛一个巨大的宝藏,每一次接触都能带来新的惊喜,这般缜密的心思,她只在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文臣身上感受到过。
陈逸飞听到林轩准确点出自己太医院的身份,又被夸为“翘楚”,心中那份因为之前辩论落败而产生的不甘与好胜心再次被点燃。他虽对林轩的某些理论开始有所思考,但傲气仍在,尤其想在自身最擅长的领域找回场子。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正在专心对付一个蟹粉狮子头的林轩,带着一丝挑衅开口:“林兄既然对医道颇有见地,不知可曾听闻过 ‘金针渡穴’ 之法?此乃针灸至高技艺之一,需以内力辅佐金针,刺激特定隐穴,可活络气血,甚至能激发人体潜能,于危急时刻吊命续魂。光有奇谈怪论不足为凭,不若你我寻个时机,切磋一下这实实在在的针灸之术如何?”
他亮出了自己苦练多年的底牌,自信在此道上绝不会输。
林轩刚把一大块红烧肘子夹到自己碗里,正啃得满嘴流油,闻言头也不抬,含糊不清地摆摆手:“不比不比。什么金针银针的,听着就麻烦。要我说啊,小孩子才总要争个对错高下,成年人嘛,”
他用力撕下一块肘子皮,满足地咀嚼着,慢悠悠地道,“只问本心,但求结果。能把人治好,让患者少受罪,用什么法子不是用?何必拘泥于一种形式,非要分个你输我赢?累不累啊。”
他这话,看似惫懒,实则内涵深刻,直接将陈逸飞的挑战定性为“小孩子争对错”的幼稚行为,而将自己置于“只求结果”的务实成年人高度。
“你!”陈逸飞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说他心智如孩童?他俊脸涨得通红,霍然起身,也顾不得礼仪了,指着林轩,“林轩!你休要逞口舌之利!分明是自己不懂金针玄奥,在此大放厥词!我看你就是徒有虚名,不敢应战!”
“放肆!”
这次,没等林轩回话,沈慕白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脸色铁青,显然是动了真怒。
“陈逸飞!你还有没有规矩!”
沈慕白声色俱厉,目光如刀般刮在徒弟身上,“为师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医者,当虚怀若谷,博采众长!林小友所言,句句在理!治病救人,结果重于形式!你倒好,不仅不思己过,反而一再咄咄逼人,甚至在这等场合失仪咆哮!你的修养呢?你的医德呢?!简直丢尽了我太医院的脸面!回去之后,抄写《大医精诚》百遍,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沈慕白这番疾言厉色的训斥,如同冷水浇头,让陈逸飞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师父震怒的表情,又瞥见李弘烨微蹙的眉头和李玉瑶惊讶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讷讷地不敢再言,颓然坐了回去,心中充满了懊悔与后怕。
经此一闹,宴席的气氛虽然稍显凝滞,但林轩那番“只问本心,但求结果”的言论,以及他面对挑衅时举重若轻的态度,却深深地印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