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放开我!”楚平野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此时此刻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手脚并用地在半空扑腾。
“我不要,我不要进去!”
任凭他如何踢打,那两名壮硕得像铁塔、面容凶神恶煞的侍卫依旧纹丝不动。
两人就像执行固定程序的机器人架着他停在一扇门前,“砰”地一声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干脆利落地将人扔进去。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楚平野猝不及防,天旋地转间,“咚”地一声闷响,脸结结实实的朝下在地上摩擦,姿势颇为不雅地屁股朝天,摔得他眼冒金星。
“呸!呸!呸!”他狼狈地吐出蹭到唇边的灰尘,手忙脚乱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一边揉着遭殃的挺翘鼻梁,一边龇牙咧嘴地倒抽冷气。
站稳后的第一件事,楚平野视线在这间被布置得红彤彤、喜气洋洋,却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婚房内快速扫视一圈。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那张铺着鸳鸯喜被的喜床上,和那个盖着大红盖头,坐的邦直的新娘子。
嘴巴霎时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吐出一连串话,语气冲得能捅破天:
“喂!女人,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娶你的。”
“就算你是卓毕黎那家伙的亲妹妹,是卓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那又怎样?”
“我楚平野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我、绝、对、不、会、娶、你!”
“不光不会娶你,小爷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识相的赶紧去和我爹娘说你要和离。”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迁怒,他越说越觉得胸中郁气翻涌,那些刻意拔高的字句在舌尖滚了又滚,话油腻得连楚平野自己听了都皱眉。
他避开床的方向,梗着脖子,目光落在屋内那对燃得正旺的龙凤喜烛上,火苗跳跃,映得他心烦意乱。
“这场荒唐的婚事,我从来就没答应,全是我家老头子和你家的一厢情愿。”
见新娘子依旧毫无反应,楚平野胆子更壮了些,觉得自己占理,胸膛不由得挺了挺,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宽宏大量”的自信:“是,小爷我承认自己丰神俊朗、英俊潇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才思敏捷、颖悟绝伦、出类拔萃………你因此心生爱慕,偷偷心悦于我,那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他猛地转过头,视线似一把弯刀剜向那抹红色身影,试图穿透那碍眼的盖头,“小爷我对你无意,半点儿意思都没有。你赶紧的,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一连串如疾风骤雨的不停歇输出,冲着喜床上那纹丝不动,连盖头流苏都未曾晃动一下的新娘子而去,最后却像重拳砸进棉花里,只余满室寂静。
婚房内红烛高燃,映得楚平野腰间那条金色蛛丝纹带流光溢彩,也照亮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楚平野觉得自己这番狠话撂下后,床上坐着的那个人好像……在发抖?
那厚重的嫁衣衣袖边缘在细微的抖动。
楚平野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头大,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他预想了对方的哭闹或是反唇相讥,独独没料到会是这般隐忍的沉默。
他迟疑着,脚步略显凝滞地走到新娘面前,距离拉近,方才那细微的感知变得清晰。
楚平野抿了抿唇,方才的气势泄了大半,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别难过……”他想说“你别难过,喜欢小爷的多了去,你无需自卑。”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完整。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床上的新娘发颤的幅度似乎更加明显。
那绷得笔直的肩线微微耸动,连带着大红盖头下缘垂落的金色流苏都漾开了细密的波纹。
楚平野顿时手足无措,一脸懊恼。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先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此刻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只能僵在原地。
烛火不安地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爆响,跃动的火苗将楚平野僵立的身影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拉扯得忽长忽短,明灭不定。
死寂的空气里,楚平野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方鲜红的盖头,丝绸冰凉顺滑的质感,与他指尖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一恍神,手下一个失力——
盖头翩然滑落。
预想中梨花带雨的面容并未出现。
烛火摇曳,映出一张轮廓分明,极具异域风情的脸庞。
深邃的眼窝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那双深棕色的瞳孔此刻被怒火点燃,眼白爬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像纵横交错的蛛网。
眼尾的绯红一路蔓延至深邃的眼窝,眼球因愤怒而微微凸出,显得有几分骇人。
“蒋、蒋延!”楚平野看清这张脸,失声惊叫,音调短短时间来了个十八转。
“怎么是你……”他后续的疑问还没完全问出口,一个裹挟着劲风的沙包大拳头已经精准地砸在他的左眼眶上。
“啊!”楚平野痛呼,眼前金星乱冒。
蒋延全然不顾身上层层叠叠、刺绣繁复的华丽嫁衣,以及头上那顶缀满珠翠、沉重无比的凤冠,猛地蹿起身,像一头暴怒的猎豹朝楚平野扑去。
他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攻势凌厉,拳拳到肉,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楚平野你、这、个、混、账!丰神俊朗?英俊潇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才思敏捷?颖悟绝伦?出类拔萃?心悦于你?!”
“老子让你丰神俊朗!老子让你英俊潇洒!才思敏捷!出类拔萃!”每骂一句,就伴随一记沉重的拳头或一脚狠踹。
楚平野被他这猝不及防的狂暴攻势打得晕头转向,只能狼狈地双手抱头,护住要害,口中连连惊呼:“住手!蒋延你疯了?!我哪里惹你了?”
“哎哟~~别打脸!别打脸!”
“我看疯的是你。”蒋延一把揪住楚平野的衣襟,手背青筋暴起,深棕色卷发凌乱四散,更添几分狠戾,“方才是谁给你的勇气在那里大放厥词?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楚平野被他揪得呼吸不畅,却仍不服输地瞪大那双已经开始泛青紫的杏眼,梗着脖子反驳:“谁让你不说话装深沉!盖着头我哪知道是你?!”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蒋延胸膛剧烈起伏,气得眼角都泛了红。
他哪里是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不了,不光不能说,还不能动。
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坐在一顶颠簸的花轿里,浑身上下除了两颗眼珠能动,其余部分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等等……”楚平野忽然挣扎着扒开蒋延的手,眼中浮现困惑,“不对!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婚房里?还穿着这身……”他目光再次扫过蒋延身上刺目的红装,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你问我?!”蒋延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揪着他衣领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眼中怒火更炽,“我怎么知道!我们明明在流萤谷对付那些妖藤,吸了那紫雾后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是这副鬼样子!”
楚平野猛地愣住,被打得青紫的眼眶似乎都不疼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诡异的藤蔓,喷涌的紫雾,相继倒下的同伴……所有画面瞬间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