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霭!”楚平野惊呼出声,一眼就瞥见被老魔像扛沙袋一样粗鲁地扛在左肩上的身影。
那人五官绮丽,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不是覃故又是谁!
蒋延一把将楚平野半个探出去的身子拽了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能不能先搞清楚我们眼下的处境!再轻举妄动!”
楚平野却激动地指着老魔左肩上那个毫无声息的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是霭霭啊!我们进来不就是为了找他吗?他现在就在眼前!”
蒋延简直肺都要气炸了,他现在真想一剑劈开楚平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浆糊。
敌我实力悬殊至此,不想着如何脱身,反而还自不量力地想要救人?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蠢笨冲动!
他心中怒火翻涌,连带着对那个印象平平、感觉也一般的“云霭之”都生出了几分迁怒。
然而,当他的视线彻底从老魔身上移开,真正落在其左肩扛着的那人脸上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
瞳孔不受控制地急剧收缩,眼中的震惊之色根本无法掩饰。
那张脸……五官绮丽,精致得超越了性别,令人见之忘俗,即使昏迷也带着一种疏离破碎。
覃故!
云霭之竟然是覃故?!
云霭之怎么会是覃故呢??!
老魔可没心情理会这几个食物的惊愕和内部争执,他贪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上下横扫,想立刻将他们拆之入腹,来弥补损耗,然后再夺舍肩上这人,离开这鬼地方。
他狞笑一声,干枯的魔爪带着腥风骤然探出,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小心!”道远清喝,素白袈裟无风自动,柔和而坚韧的佛光瞬间张开,形成一道屏障。
转眼,蒋延和楚平野对视一眼,一致对外。
楚平野与狰心意相通,狰低吼一声,周身毛发炸起,喷吐出灼热的气息试图抵御魔威。
蒋延的灼阳剑也已出鞘半寸,炽烈剑意蓄势待发。
可惜,双方实力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老魔这全力一击,岂是他们能轻易抵挡?
黑色巨掌摧枯拉朽般击碎了佛光屏障,震飞了狰喷出的吐息,余威重重轰在三人身上。
“噗——”
“呃啊!”
三人几乎同步在空中喷出血雾,身形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残垣断壁之上,气息瞬间萎靡,失去反抗的能力。
老魔满意地看着眼前待宰的羔羊,舔了舔嘴角,一步步逼近,准备享用这顿送上门的“补品”。
在他抬起手,要将最近的道远率先捏碎时,一道半透明、面容模糊的女子虚影,悄无声息地从老魔的胸口处钻了出来。
“且慢。”女子的声音空灵而飘忽。
老魔动作一滞,浑浊的血目转向突然出现的虚影,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咧开一个充满兴味的扭曲笑容:“哦?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怎么,想替这几个小子求情?”
那虚影似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波,分析着利害:“你既欲行夺舍之事,此刻便吞食这三名修为不弱的修士,磅礴气血与灵力冲撞之下,于重伤的你并无益处,反而可能横生枝节,干扰夺舍。不若暂且关起来,待大事已成,再行处置不迟。”
老魔闻言,眼中贪婪与理智交战片刻,觉得此言确有道理,悻悻地收了杀招,阴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无力挣扎的三人,哼道:“也罢,便让你们再多活片刻!”说罢,抬手挥出几道魔气,魔气化作枷锁,将蒋延、楚平野、道远连同狰牢牢捆缚起来。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三人身后那昏暗的拱形门洞,干瘪的嘴唇咧开,嗤笑一声露出参差不齐的利齿:“你们倒是选了处不错的埋骨之地。”说罢,魔气所化的枷锁猛地一收,将牢牢捆缚的蒋延、楚平野、道远以及狰一同粗暴地扔进洞内。
至于昏迷不醒的覃故,老魔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角落一处略微干净的地方,没有施加任何束缚。
安置好覃故,老魔阴鸷的视线掠过洞内三人一兽,最终定格在那道半透明的女子虚影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看好他们,我下去布置夺舍大阵。”不等虚影回应,他便化作一道黑烟,飞身而下,在墙下一处远离门洞、相对空旷平坦的地面开始刻画繁复诡异的阵纹。
虚影默然注视着老魔远去的身影,直至确认他专注于布阵,才悄然飘入洞内。
她伸出手指,指尖流淌出微弱的光芒,轻轻点在那魔气枷锁之上,枷锁应声而散,化为缕缕黑烟消失。
“你们走吧。”虚影空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蒋延第一时间将灼阳剑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又充满戒备地盯着虚影:“你和那魔头又在耍什么花样?”语气充满了不信任。
虚影微微晃动,似乎叹了口气:“我和那老魔并非同路,亦无算计之心。出手相助,只是不愿见你们无辜丧命。”
“我凭什么信你?”蒋延冷笑,眉宇间的混血感让他此刻的质疑更显冷峻。
虚影淡然回应:“信与不信,选择在你们。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
楚平野揉了揉被捆得发麻的手臂,凑上前些,带着几分试探和好奇,弱弱开口:“那个……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虚影转向他,轮廓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无波:“因为我亦是宗门修士,无法坐视同道罹难。”
楚平野闻言,好奇心压过了谨慎,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会和那魔头……”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失言,脸上浮现出尴尬和懊悔。
虚影并未跳脚暴怒,而是唇角轻轻弯了弯,带着几分虚幻的苦涩,云淡风轻道:“几百年前,修魔集聚旧城区因为一物大打出手,殃及池鱼。彼时恰逢我归家探亲,途经那里,不幸遇上重伤遁逃的老魔,实力不敌,被他抓住,吃了。”
“或许是死前不甘,又或是执念太深,我的神魂并未彻底湮灭,以这种非人非鬼的形态,依附于他,残存至今。”
空气骤然凝滞。
楚平野愣住,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惨痛的缘由,自己的追问无异于揭人伤疤。
蒋延也陷入沉默,先前的质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紧抿着唇,目光低垂。
道远低垂眉眼,双手合十,悲悯地注视着虚影,轻声诵念:“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施主受苦了。”
虚影的目光扫过楚平野的窘迫和蒋延的沉默,语气依旧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几百年前的旧事,尘归尘,土归土,我早已释怀。”
然而,她垂在身侧近乎透明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视线也下意识地飘向远处某个虚无的方向,泄露了心底并非完全无动于衷的波澜。
“往事不提也罢,你们速速离开。”她收回目光,语气转回急促,“再耽搁,便真的来不及了。”
道远上前一步,郑重行礼:“多谢女施主慈悲。”
虚影微微颔首:“不必言谢。”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楚平野上前去扶角落里的覃故,已经伸出一半的手,立刻出声制止:“别碰他!”
楚平野的手僵在半空,扭头不解地看向虚影。
虚影解释道:“他和你们不同。那老魔在他身上种下了特殊的禁印,你们一旦移动他,老魔立刻就会察觉。届时你们谁都走不了。”
“而且他如今不利于行动,你们带着他只会是累赘,走不远。”
她顿了顿,指向拱形门洞后方一条狭窄的缝隙:“先前老魔在旧城区核心地带将他掳来,被几名修为高深的宗门修士灭了分身,其中一人,似乎与他相识。”她目光扫过覃故,“你们从后面绕路,小心隐蔽,往核心地带去,或许能遇上他们。届时再带人来救他,或许有一线生机。”
蒋延深深看了虚影一眼,抱拳沉声道:“多谢指点。”
形势紧迫,三人不再犹豫,先后依次迅速朝着拱形门洞另一侧的狭窄通道钻去。
狰低呜一声,踉跄跟上。
走在最后的楚平野猛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抹半透明的虚影,语气带着郑重:“在下楚平野,敢问道友尊姓大名?待我们搬来救兵,必将老魔诛杀,届时……必定让道友与那老魔分离,重获自由。”
“待道友回家看望过亲人后,我请方才那和尚为你诵经超度,助你往生极乐!”
虚影静立原地,沉默无言,就在楚平野以为得不到回应之时,空灵的声音轻轻传来:
“林慕梅。”
楚平野眼神一肃,重重颔首:“林道友,保重!我们定尽快回来!”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敏捷地没入通道中。
林慕梅静静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有周身微微波动的光晕,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下方,老魔仍在全神贯注地刻画着阵法,幽暗的黑红光芒在地面蜿蜒延伸,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对上方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察觉。
半塌的集市废墟,空气一阵扭曲,一道空间裂缝悄然撕开。
臧剑玉率先持剑迈出,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
紧接着,厉君撷搂着花重锦跨出,神色凝重。
南宫窈最后现身,她快速理了理略有凌乱的衣袖,目光投在远处。
“看那边,”她手指指向视野尽头那道蜿蜒的灰黑色轮廓,“那就是旧城墙。据老枯头所说,误入旧城区的修士,只要沿着城墙根向北走,便能找到离开旧城区的出路。”
“那老魔一心想要逃离此地,曾多次尝试,但皆因没有肉身无功而返。如今他既抓到了人,必然会把人带到那里,以便成功后第一时间离开。”
厉君撷闻言,眉头微蹙,提出了疑问:“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剑玉直接撕裂空间,将我们送至城墙处?岂不省时省力?”
南宫窈立刻摇头,脸色严肃:“不可。那老魔阴险狡诈,手段狠辣,警惕性极高。空间撕裂的波动动静不小,一旦被他察觉,打草惊蛇,我们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逼他狗急跳墙。”
“接下来你们尽量收敛自身气息,跟我走,我知道一条隐蔽的小路,可尽快抵达城墙下。”
“切记,途中万不可动用灵力。”说罢,南宫窈身形一矮,敏捷地掠向一旁倒塌大半的屋舍残骸,示意三人跟上。
南宫窈领着臧剑玉,厉君撷和花重锦在废墟间无声穿行,脚下是碎裂的瓦砾与倾颓的梁木,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尘埃的气息。
这条所谓的小路,实则是在残垣断壁间迂回穿梭,若非对地形极熟,根本无从辨认。
几人依言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行动间只余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
在他们绕过一堵半塌的矮墙,即将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地时,前方一处断裂的廊柱后方,阴影骤然晃动!
“唰——!”
臧剑玉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异动发生的瞬间,栖梧出鞘,凛冽剑气如寒霜骤降,将他周身空间都映得一片森然。
他身形微侧,将南宫窈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银灰色的眼眸锐利锁定那廊柱之后的动静。
几乎同时,廊柱后也传来兵刃出鞘的灼热气息与一声低低的兽类呜咽,显然对方也极为警惕。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谁?”南宫窈低喝,指尖已有灵光流转。
“是自己人!”一个略带沙哑的年轻男音急忙响起,带着几分意外和如释重负。
紧接着,三道身影略显狼狈地从廊柱后先后走出,正是蒋延、楚平野和道远,狰紧随其后,身上带着伤,警惕地盯着臧剑玉一行人。
蒋延一眼就越过南宫窈看到了她身后那个熟悉,飘逸若仙的浅色身影。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宗门接到求援剑符后,亲自前来的人竟会是自己的师尊。
他迅速收敛因逃跑而略显凌乱的气息,上前一步,恭敬垂首行礼:“师尊。”
臧剑玉目光扫过蒋延略显苍白的脸色和衣襟上未干的血迹,眼神微冷,但并未多问,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栖梧剑随之归鞘,那迫人的剑气也随之消散,可他周身依旧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楚平野的视线在蒋延和臧剑玉之间快速转了个来回,眼中闪过一抹急切。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到臧剑玉面前,不顾礼节地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恳切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焦急:“这位问心宗长老,晚辈驭兽门弟子楚平野,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长老准许。”
楚平野的话像密织的网,层层叠叠铺展开,丝毫没给臧剑玉回应的机会。
“求长老出手,帮晚辈救一个叫云霭之的人!他是晚辈的挚友,此刻正落入魔爪,危在旦夕!长老能相助将人救出,待晚辈回到驭兽门,定然让师尊携重礼登门道谢!”
可惜,臧剑玉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楚平野,绕过他就要继续前行。
对他而言,无关之人的生死,根本不值得他驻足一瞬。
“前辈!”楚平野急了,还想再拦。
这时,道远也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清俊的脸上带着悲悯与诚挚:“阿弥陀佛。晚辈法华寺弟子,法号道远,恳请前辈慈悲为怀,施以援手。云施主眼下情况危急,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一旁的蒋延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臧剑玉身前,刚张开嘴,话还未出口,就被后面搂着花重锦缓步上前的厉君撷打断。
厉君撷搂着面色微白的花重锦,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视线在蒋延、楚平野和道远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脸色紧绷的蒋延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啧,这云霭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你们几个小子如此不怕死,竟然敢拦我们九宸仙尊这尊大佛?”
楚平野和道远神色微怔,楚平野目光有一刹的茫然。
臧剑玉冰冷的视线落在截道的蒋延脸上,目光带着审视,看得蒋延心头一紧。
蒋延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语速飞快:“师尊,云霭之……便是大师兄!”
“我们亲眼所见他被老魔擒住,此刻就在前方城墙上的一处洞窟内,那老魔正在布阵,欲夺舍他。”
“什么?!”
臧剑玉古井无波的脸瞬间风云突变,银灰色的眼眸中瞳孔急剧收缩,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剧烈翻涌,令靠近的楚平野呼吸一窒,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