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内外》剧本围读的会议室设在剧组驻扎的酒店里，长桌铺着深绿桌布，散落着打印好的剧本和荧光笔。陈漾到的时候，已经坐了大半的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空气里弥漫着初见的客气与期待。
她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指尖刚碰到剧本封面，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这声音清亮里裹着点熟悉的爽朗，陈漾下意识抬眼——门口的女孩身着白色露肩上衣，长发松松挽成丸子头，眼瞳是剔透的琥珀色，笑起来时眼仁会弯成饱满的月牙。
是池昭玥。
陈漾握着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笔杆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如果说硬要从这个世界上找出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池昭玥。
陈家跟池家是世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可现在，她是陈宴熙。一个在池昭玥眼里，完全陌生的新人。
池昭玥游刃有余地和制片人打招呼，笑声清脆，举止间带着当红小花的从容底气——微博千万粉丝的量级，主演的偶像剧刚破了年度收视纪录，是如今资本眼里最稳妥的“票房密码”。
“昭玥来了？快坐，就等你了。”制片人指着主位旁的空位，“女主在这儿呢。”
池昭玥笑着应着，目光扫过全场时，在陈漾脸上短暂停留了半秒。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对陌生人的礼貌性一瞥，像风拂过水面，连涟漪都没留下。
陈漾悄悄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空落落的。她低下头，假装翻剧本，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身旁的动静。池昭玥在主位旁坐下，拉开椅子的声音很轻，接着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人差不多齐了，我们开始吧。”导演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子，“先自我介绍下，从女主开始？”
池昭玥立刻抬起头，笑容明媚：“大家好，我是池昭玥，饰演苏晓。”
轮到陈漾时，她抬眼，声音平稳：“大家好，我是沈白芷，饰演林棠。”
池昭玥的目光再次扫过来，这次多了点专注，似乎在把“沈白芷”这个名字和她的脸对应起来。但也仅仅是这样了，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围读进行到一半，编剧提到林棠和苏晓第一次正面冲突的戏——苏晓写错代码导致系统崩溃，林薇当着全部门的面冷脸批评，转身却悄悄帮她补了漏洞。
“这里的张力很重要，”编剧看向两人，“林棠的‘冷’要够刺人，苏晓的‘委屈’要藏着不服输，但观众得能从林薇的眼神里，看出点别的东西。”
导演看向陈漾：“白芷，你对这段怎么理解？”
陈漾刚要开口，池昭玥忽然笑了笑，插话道：“我觉得林棠这里的‘冷’，可能是一种保护？就像…怕新人被骂得太狠，先自己唱了黑脸，省得被总监看到更麻烦。”
这个角度和陈漾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抬眼看向池昭玥，对方正好也望过来，眼里带着探讨的笑意：“是不是这样？”
“嗯，”陈漾点头，“她习惯用最硬的壳裹着软的芯，可能自己都没察觉。”
池昭玥眼睛亮了亮：“对！我刚才看剧本就这么觉得，林棠这个角色太有意思了。沈小姐你…之前演过类似的角色吗？感觉你对这种‘外冷内热’的把握很准。”
“没有，第一次尝试。”陈漾尽量让语气显得平淡，“可能是剧本写得好，比较容易代入。”
池昭玥却像是来了兴趣，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可我总觉得…你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有看剧本的眼神，特别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陈漾的心猛地一跳。
“不过她已经不在了。”池昭玥的声音轻了些，眼底那点刚亮起的光慢慢暗下去，转头继续看剧本。
陈漾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墨痕在“林棠”的名字上洇开一小片。她想起那年在京西的马术俱乐部，池昭玥骑着白驹冲过终点线，却故意放慢速度等她，嘴里还损着“陈大小姐今天怎么没把马术服穿出晚礼服的架子”。
那时她们是京圈里人人皆知的“双姝”，是能在家族聚会上互相拆台、转头又能凑在一起吐槽某位长辈新领带的存在。池昭玥张扬得像盛夏的向日葵，无拘无束，玩闹起来总爱带头惹点小麻烦；而她则爱出阴招，给池昭玥的“恶作剧”添把火——比如在池昭玥假装失手打翻某位公子的酒杯时，悄悄把旁边的湿巾推过去，眼神里藏着促狭的笑。
可不管玩得多疯，两人总会在对方闯祸后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忙收拾烂摊子。
陈漾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场戏里的“亦敌亦友”，原来早就在现实里写好了注脚：一个带着刻进骨血的熟悉，一个披着全然陌生的皮囊，连曾经能共享一个眼神就懂的默契，如今都成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低头看向剧本上“林棠”的名字，忽然觉得这个角色的“隐忍”，好像又多了层可以琢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