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成节叱喝着属下,想要尽力保住脚下这座堤坝,可现实却残酷得让人绝望,洪水越来越猛,水位不断攀升,附近应徭役或者自发帮忙的百姓望着那汹涌的洪水,眼中全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有些年轻力壮的,还在帮着官府往堤坝上搬运土石,试图加固防线,可更多的人则是转头往家中跑去,携老扶幼,开始往地势稍高之处逃难,更多的老弱妇孺则无力的倒在地上哭泣,企图祈求老天爷开眼。
就在这时,一个随从忽然指着河堤惊叫道:“大人,管漏,管漏,涌沙了!”
谷成节急转头去看,就见浑浊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咆哮着、翻滚着,正自疯狂地拍打着堤岸。
而自己脚下堤坝上的土石在这无穷无尽的冲击下,终于开始松动,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缝,正自疯狂涌出细沙。
这缝隙越来越大,细沙逐渐变成黄汤,仿佛自一张张狰狞的巨嘴,流淌着令人作呕的涎液,随时准备吞噬堤坝外的一切。
“快,快叫人抬砂石木料来……”
谷成节疯狂大喊,言犹未停,便见天边黑光一闪,一道炽烈之极、仿若雷霆一般的光华骤然从无穷风雨中闯出,径自飞临堤坝之上,光华敛处,现出一个年纪轻轻、身穿黑袍的道士来。
“什么人!”
幕僚惊叫了一声,连带着谷成节也是吓了一大跳,这些人平素里何曾见过这样飞天遁地、驾御雷光之辈,一时间也不知眼前这个道士是神是鬼、是人是妖。
这道士正是路宁,他眼见得洪水滔天,却哪里还有修行悟道的空闲?于是便弃了小舟,顺着水势往岸边飞来。
一路上,他接连看到有几处堤坝摇摇欲坠,已然施展法力解救危难,也在洪水中救出了七八个不小心被浪卷走的百姓。
此时他也是偶然御剑飞过此地,本想顺着水势往下,看看再下游是否更加情势危急,猛然间瞥见此处堤坝要垮,坝上还有不少人影晃动,故此才急匆匆飞将过来。
眼见得堤坝上无数裂缝里均有黄水涌出,路宁也知道情势万般危急,因此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直接袍袖挥舞,将阴阳有无形真气疯狂催动,口中念诵不绝。
先用了个禁水诀,将堤坝上所有裂缝中的水流临时禁住,再以驱山移石的法门,将堤坝中的砂石泥土往一块一撮,最后一口真气喷将上去,天地元气聚集一处,将整座堤坝禁得宛如铁石一般。
那清河的河水犹自疯狂涌将上来,所幸堤坝在路宁法力护持之下,当真比金铁铸成的还要牢固三分,在洪水冲刷下始终屹立不倒。
最终,这一波洪峰只能无奈退却,继续汹涌澎湃,往下游而去。
原来路宁用的都是紫玄天书中记载的法术,仗着本身修为不凡、真气奥妙,一时间却是稳住了局势。
但这些法术的效力最多维持三五个时辰便自要消散,路宁怕有些不稳妥,又念了个拘神咒,只见雾气升腾,从砂石泥土中钻出个神只来,个头不高,头戴三山帽,一身青色直裰,须发皆白,手扶木杖,正是本方的土地,口称上仙,向路宁施礼。
“土地神,贫道急于救灾,故此用法术护住了此处堤坝,奈何不能持久,你即为土地,当速速施展神力,将这处堤坝护住,好保境安民,贫道还需往别处去哩!”
说罢路宁便要御剑飞走,那土地连忙道:“上仙,上仙!本次水劫乃是天灾,小神虽受封敕在此为土地,却哪里能有抗拒天灾的本事?便有十分的神力,也用不在这堤坝上,还望上仙明察!”
路宁闻言,顿时有些醒悟,只怕这场大雨乃是天数,故此这些神只违逆阻拦不得。
“既如此,世人供奉你这土地神又有何用?”
那土地苦笑道:“上仙,小神职责不过是沟通天地人神、导民向善罢了,能守一方安宁已是不易,便是目下这等天灾,小神已然豁尽全力,暗中施法斡旋,四处安抚百姓,却哪里还有什么余力。”
路宁也知这事怪不得土地,闻言不免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如此,还是贫道自家想办法便是,你且去吧。”
那土地这才躬身告退,路宁颇有些无奈,只是如今水势正急,他也不可能老是留在此处看顾,便一跺脚,正打算径直去往别处,先救急再说,忽然便见一大群人涌将过来,在自己面前跪成了一团。
原来眼见得堤坝将垮,突然间却天降一个黑衣道士,随手施展无穷妙法将原本岌岌可危地局势扭转过来,只惊得堤上诸多人等目瞪口呆。
谷成节最先反应过来,大喊着:“神仙,神仙!多谢神仙搭救,护我城池!”并且领头跑了上来,不顾泥水,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郡守都跪下了,余下这些幕僚、民夫、护卫之类自然也都有样学样,有个幕僚虽然跪下,嘴中还自小声嘀咕着:“也许不是神仙,却是劫王教那班妖人……”
话音未绝,此人已然被身边同伴捂住了嘴巴,低声喝道:“休要胡说,此乃是救世的仙人。”
眼见着许多人胡乱猜测,神仙佛祖、天王大帝,叫什么的都有,纷纷学着谷成节一般跪在地上行礼,路宁连忙解释道:“贫道乃是天京提箓院清宁道人,当今天子亲封的二品灵济法师,如今奉旨代天巡狩,却不是什么神仙也!”
他这一下自报官职,别人不晓得其中关窍,依旧乱喊个不休,谷成节却是心头大喜过望。
他也是大梁堂堂的三品大员,自然知道朝廷之中有所谓的灵济法师,几乎便等同于一朝天子亲封的国师,非同小可。
因此他连忙止住身边众人胡乱呼喝,再次拜倒在地,改口道:“清宁国师驾到,下官沐阳郡守谷成节有失远迎,国师施展神威、普救万民,真乃沐阳郡之福、百姓之福、天子洪福也!”
路宁忍不住啐了他一口,“眼下是什么时节,休要乱拍马屁,你既是本郡郡守,还不速速遣人运送砂石木方、加固堤坝?”
“贫道法力有限,这几道咒语下去,最多保得此堤两三个时辰,若是水势更大,时间还更短,万万耽误不得!”
谷成节本以为路宁乃是在世真仙,一道咒语就能咒得堤坝稳如泰山,这才拿出官场上那一套礼仪来。
此时听得路宁如此说,顿时唬了一跳,连忙火烧眉毛也似蹿起来,大声呵斥下属,叫他们抓紧找人加固堤坝。
他自己则是紧走几步到了路宁身边,“国师,国师!我沐阳郡如今被洪水侵袭,危若累卵,万千生民性命系于一线,还望国师广施法力,救这一郡百姓一救啊!”
路宁望着汹涌而下的清河,又看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滂沱大雨,不由叹道:“贫道不过有些微末的法力,却如何敌得过天威?只不过能一时救急,想要应对这场水患,还得郡守大人全力施为才是。”
谷成节正待要说什么,却见路宁猛然间剑眉倒竖,背后剑匣之中铮然一声锐响,他目光如电,直刺汹涌浑浊的河水深处,厉声喝道:“孽畜,你想做甚?”
郡守大人惊骇之极,急转头看去,却见滚滚黄水之中,似有暗流涌动一般,卷起无数旋涡,在堤坝之前一闪而过,又有一截数人合抱的断木从堤坝前的水流中撞过,却被旋涡卷偏了一些,否则的话,只怕就要正撞在堤坝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