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王风府的好处,路宁不免在心中暗自计议,有朝一日还需为这位前辈寻一个上佳的弟子传承。
虽然王风府一生要强,最后死都不肯回匡庐洞天,但一身所学到底得自诸天派,若能有弟子传人携飞剑与功法重归庐山,想必也可稍补他心中的遗憾。
看罢了三道法诀,路宁将蛰龙剑收入了法宝囊中,虽是一口三阶上品的飞剑,他却也没有起心祭炼。
毕竟有丹朱剑丸,有玄雷剑,再多一口蛰龙剑也无非是锦上添花,加之此剑是用庚辛金属性的剑诀祭炼,与路宁剑术道路不合,即便强行祭炼了,非经年累月之功也难发挥威力。
故此路宁轻轻巧巧将一口难得的利刃抛在脑后,开始全神贯注催动风雷翅疾行,终于平安飞回了紫玄洞天。
他身怀紫玄山独门法力,那守护山门的大阵自不会拦阻,顺顺利利便自入了洞天。
直到此时,路宁心头的担忧方才消散,略略松了一口气,于是扇动风雷翅,眨眼来至雪竹洞附近,改用剑光飞入洞中,来见师尊复命。
一见温半江,路宁便自大礼参拜,并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道出,最后才道:“师父,您老人家垂怜弟子,赐下这等机缘,弟子却不成器,险些丢了紫玄山的威名,还请师父责罚,收回所赐宝物。”
说罢,他便将玄雷、蛰龙双剑一同放到地上,要请温真人收走。
路宁自忖修为低微,又还未冲破第四境,因此心心念念只想着增长修为道行,又觉得十年之期尚未完成,还配不上玄雷剑这等至宝,故此真情实意的想要将其缴还给师父。
温半江却笑道:“混账小子,师父赐你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说这口剑的剑胎是你云雁师叔所赐,要谢也该谢他。”
说到此处,真人手捻长须道:“不过此物虽算不得什么重宝,却也是你这等后辈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便是我紫玄山也算得道门大派,门中也没有几口品质相仿的剑胎可以赐给你们小辈。”
“你云雁师叔门中长辈留下的宝贝不给自家徒弟,却送了你,这份人情可不小,日后你遇着雁荡剑派的事情,还须得放在心上才是。”
路宁躬身应道:“云雁师叔厚情,弟子自然不敢或忘,此剑乃二位师长所赐,弟子恬颜收下也罢。”
“不过这蛰龙剑乃是弟子无意中得来的诸天派之物,内中有几门诸天派法诀,弟子连紫玄山本门的道法都修炼不过来,要此物也无用,还是请师父收走,异日或有用处。”
温半江连看也不看蛰龙剑,“修道人哪个没有几分机缘?有幸得之便是自己的,你师父我,还有你马奇师兄,往日里也多有奇遇,得过好些非本门的道法和宝物,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此物你既然得自偶然,便自家留着无妨,不要耽误了本门根本道法的修行便是。”
“师父,毕竟是诸天派道法,弟子参详了也不妨事吗?”路宁好奇问道。
温真人一笑道:“休说诸天派道法,你师祖真人当年涉猎天下各派大阵,掌教师伯观过昆仑山根本道法的太上原始经,却又如何?”
“道门修行本就要积累深厚,博览诸家,这才能见闻广阔、兼通万法,便是各家各派的根本道法,从最古的气法、阵法,到内外丹法、符箓之道,再到后起的雷法、剑修等,也在不断推陈出新。”
“否则,我等道门中人岂不是固步自封,将先辈传下的真法都炼到死胡同里去了?”
路宁这才释然,将一双飞剑收起,犹豫了一下方才又向温半江真人请教道:“师父,弟子此次诸天派之行,见得他们门中诸人行迹,与我紫玄山大不相同,完全不修道心,门中前辈居然有巧取豪夺之举。”
“尤其是玉华子前辈,他修行出了岔子,不但本门长辈无人去管,同辈与许多弟子居然还从中取利,弟子见了实在是大为不解。”
“你才见过几家门户,几家道法,不解也是常事。”温真人道:“莫非你以为天下各家各派都一团和气,兄友弟恭?便是我紫玄山道门正宗,收徒谨慎,也不敢说此大言。”
“况且诸天派不是不修道心,而是因为他这一脉乃是蜀山别传,源头上略微错了路数,修行时须得性情极端之辈才有成就,自破鸿道君以下诸多传人莫不如此,故此选择传人的规矩与本门不同,风气自然大异,此乃秘中之秘,非元神之辈不知其中就里。”
“原来如此!”路宁被真人一番话点破奥妙,顿时才明白诸天派这等大派,风气为何如此古怪。
仔细回想,确实诸天派中人性情都较偏激,颠来倒去却是门中前辈故意为之。
转念一想,路宁又问道:“师父,那玉华子真人修行极端,黄周秦等人贪念深植,黄震等小辈德行浅薄,倒也罢了,我见杨海平师兄持身甚正,举止有礼,性情也只略微孤僻罢了,他修成金丹前途广大,怎得也说极端?”
温真人今日似乎谈兴甚浓,“破鸿道君成就元神还在卢师兄之前,性情疏懒,一味清修,不论多大事都不出匡庐洞天半步;他师弟癞痢道人全羽修为亦是高绝,却总是用又癞又疮,脓血满身恶臭难当的外貌示人,执着世人眼光。”
“姜夔之为人冷漠无情,只讲算计,虽然将门户经营得风生水起,却不得人心。诸天派连这三个元神都如此,杨海平何德何能可以例外?”
说道此处,真人看了一眼路宁,别有深意的说道:“据我所知,杨海平多思少断,唯师命是从,自玉华子走火入魔之后便束手束脚,一件正事都干不成,这便是他的极端之处了。”
“尤其他多年前就成就金丹,如今修为却始终未有进境,反倒被诸天派中几个后起之秀反超,若他早些成就元婴,露出日后不可揣度的前途来,玉华子境遇焉能如此糟糕?”
路宁听师父针砭诸天派中人,尤其是谈到杨海平的缺陷,再对照自身,顿觉感触极多,浑身冷汗淋漓。
他还未及深思,便又听师父说道:“路宁,那些前辈高人不去说他,若是你遇上黄周秦、杨海平、王风府这些人的境遇,又当如何自处?”
“呃,弟子……”路宁骤听师父问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这几天来他心中不是没有思量过这些事,早有所得,但却觉得若是自己设身处地,无论如何去做也似乎都有不妥之处,故此被真人一问,便有些张口结舌。
真人见状笑道:“不妨事,大胆说来便是。”
路宁这才惭愧一笑,沉下心中理清了思绪,方才逐一回道:“师父,若弟子是黄周秦,眼看寿数将近修为依旧停滞的话,不是自闭死关做最后一搏,便会周游天下,以世情磨砺自身心境,而不是患得患失,只顾身后事。”
“若弟子是杨海平师兄,一样会全心全意护持玉华子前辈脱困,但也不会忽略自身努力,绝不会坐困愁城,将希望寄托在他人之处。”
“至于王风府前辈……弟子思之再三,还是觉得修行一道总要昂首前行,便是前途无路,也百死而无悔!”
这几句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却是路宁觉得自家的回答虽然气势十足,但似乎有些起高调的意味,与道家气质不符。
况且王风府已然用性命证明此路不通,自己却还不肯吸取教训,路宁思忖若是自己传授徒弟,见弟子如此鲁钝,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怕涵养再好也要生气。
只是路宁先前犹豫许久,酝酿了好几个答案,最后还是遵从了本心,将这个心底最深处的想法说了出来。
温半江真人听了弟子回答,目光闪动,也不置可否,路宁见了心中不免有些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