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星火小镇的收购点前,映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农户们挑着满担的山货,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那些往日里只能烂在山沟的木薯、葛根,还有品相不佳的野果,
如今竟能换回沉甸甸的铜钱,这让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都洋溢着朴实的喜悦。
妇女们围在一起,兴奋地盘算着该添置一块新布,还是给娃儿扯件衣裳;
孩子们则眼巴巴地盯着货郎担上的糖人,知道今年定能尝到那梦寐以求的甜头。
更让农户们心生暖意的,是星火小镇派下来的老师傅。
他们不摆架子,耐心指点着:
哪种野果更适合采摘晾晒,木薯该如何处理才能卖出好价钱,
甚至承诺来年开春,要教大家嫁接果树的技术。
“李师傅说了,等学会了那手艺,结出的果子能多卖三成价呢!”
一个年轻后生激动地对同伴说道,眼里满是憧憬。
这与明珠城那些大商号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些曾经一掷千金、疯狂抬价收购水果的商号,
如今见到这些山货就像见了鬼,连问价的勇气都没有。
星火小镇,俨然成了这片土地上唯一可靠且公道的买家。
这份信任,在里正挨家挨户传达“长期合作计划”时,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行动。
“文月姑娘说了,往后咱们种什么、怎么种,
她都派人来教,收成的时候按约定价格全部收购!”
村民们喜出望外,这份契约在他们眼中,不啻于一张通往安稳好日子的保证书。
很快,一份份契约被郑重地按下手印,
一些勤快的人家,甚至已经在星火小镇技术人员的指导下,
开始整理坡地,准备来年大干一场。
这一次,星火小镇不仅化解了原料危机,
更在乡野民间扎下了深厚的信任根基。
这种源于乡土的美誉,远比金银更为珍贵。
与乡野间洋溢的生机与感激截然相反,
明珠城,宝丰号那间隐秘的内堂里,气氛压抑而微妙。
几位东家再次聚首,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最后的一丝侥幸。
万利商行的掌柜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打破了沉寂:
“按他们之前的存粮,最多……再撑半个月。”
他抬起眼,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
“到时候,别说酿酒,就是全镇上下吃饭都成问题!”
“吃饭倒饿不死他们,”
宝丰号东家靠在太师椅上,语气带着几分讥诮,
“毕竟收了那么多木薯杂粮。
文月这女人,收买人心倒是有一套。
可惜啊,光靠那些山野杂粮,终究酿不出‘琥珀光’。”
“正是此理!”另一人立刻接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利,
“她现在闹得越欢,到时候摔得就越惨!
等他们无酒可卖,信用扫地那天,看那些泥腿子的感激有何用?!”
室内响起一阵压抑而快意的低笑,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在星火阁身上受的窝囊气一并吐出。
宝丰号东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诸位,切莫高兴得太早。星火阁的瓷器,我们插不上手;
这白酒一线,若是真被他们找到了替代之法……”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缓缓道,
“但只要我们牢牢掐住粮食,掐住这最根本的一条线,
他们就总有撑不住,要求到我们头上的那一天!
若是我们全线溃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尽,但在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星火阁根基已成,想让他们一败涂地已无可能。
但只要酒水这条线被我们掐住,就有了和他们谈判周旋的余地。
否则,那商战以来的损失,就全部打水漂了。
“已经派人日夜盯着他们的粮仓和酒坊了,”
万利商行掌柜阴恻恻地补充道,
“只等他们断粮断酒,就是我们回本之时。”
星火小镇,夜色渐深。
酒坊深处,新打造的蒸馏器正吞吐着炽热蒸汽。
空气中交织着粮食酒的醇厚、果酒的清甜,
还有一丝来自木薯与葛根的独特草木香气——
三种截然不同的酒香在夜色中碰撞融合。
文月站在阁楼上,远眺明珠城方向那片沉寂的黑暗。
老管事悄步上前,低声汇报:
“姑娘,城里的眼线传来消息,那些人……
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文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目光依旧坚定地望向酒坊的方向,那里正孕育着打破僵局的力量。
“让他们等着吧。”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胜负,远未到揭晓之时。
文月并未急于将窖藏中的“玉露凝”与“山骨醉”投入市场。
这两张王牌,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才能收获奇效。
眼下,她做出了一个更耐人寻味的决定——
增酿“琥珀光”。
她派出更多人,带着银钱和诚意,深入周边村庄,
以略高于往常、但远低于黑市的价格,继续收购粮食。
她算得很清楚:对方维持封锁,每日海量的投入,
而她每多收一石粮,多酿一坛酒,就是将对方的成本推高一分。
这场消耗战,她耗得起,而对方,未必。
消息在乡野间悄然传递。
农户们或许不懂商战,但他们心里明白,谁给了他们活路,谁断了他们的财路。
于是,一种无声的支援开始了——
张家省下几斗存粮,李家匀出半袋细麦,
趁着夜色或用柴草掩盖,悄悄送到星火小镇的收购点。
“给文月姑娘的,价格低些也无妨。”
这份心意积少成多,竟又为小镇的粮仓多撑了十余日。
宝丰号内堂,气氛已近绝望。
“他们…他们怎么还有粮酿酒?!”
万利商行掌柜几乎崩溃,“我们的存银…快要见底了!”
宝丰号东家颓然瘫在椅中,他终于看清了这场博弈的真相:
他以为掐住的是对方的咽喉,实际上,
星火小镇早已悄然将根系深扎进这片土地的毛细血管中。
他耗尽财力维持的封锁线,在民心的背离下,显得如此可笑。
远方,镇北学府。
陈飞放下通报明珠城近况的玉简,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女人得罪不起,尤其是有脑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