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消失了?”
当这句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轻飘飘的话语,从那个网络安全负责人如同梦呓般的口中说出时。
瘫坐在地上的陈秉国,那双本已失神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那个走进来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下属。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他想开口质问,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股攥紧了他心脏的无形大手,在这一刻,仿佛又收紧了数倍!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挤压成粉末的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深渊】!
那不是一个组织。
那是一个世界!
一个与人类所熟知的光明世界并存的、庞大无比的地下数字世界!
它是全球所有罪恶的温床,是军火、du品、禁忌知识和非法资金流动的总枢纽。
但同时,它也是一种秩序。
一种被所有地下势力和各国情报机构所默认的、相对稳定的黑暗秩序。
它的数据流,就像是这个星球的另一条脉搏。全世界所有的情报机构,包括东国的国安部门,都在其中安插了无数的探针和眼线。通过监控它的数据流动,来预警和防范恐怖袭击、金融犯罪和跨国走私。
它就像一个城市的下水道系统。
虽然肮脏、腥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污秽,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起到了汇集和疏导这些污秽的作用,让它们不至于泛滥到地面上来。
而现在......
这个下水道,连同里面所有的污秽、规则、以及各大国安插的无数眼线......
在一瞬间,蒸发了?
这意味着什么?
陈秉国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些原本还能被追踪的恐怖分子,现在彻底隐入了黑暗,可以毫无顾忌地策划下一次袭击!
这意味着,那些还能被监控的、数以万亿计的非法资金,现在可以如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流向全球任何一个角落,随时能引爆一场金融海啸!
这意味着,那些还能被预警的、关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技术、关于最前沿的生化病毒的研究资料,现在可以毫无阻碍地,扩散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落入任何一个疯子的手中!
整个世界的地下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波及全球所有国家的......天倾!
而引发了这场滔天巨变的源头......
陈秉国的目光,越过那个失魂落魄的下属,落在了他递过来的、第四份,也是最后一份天枢密报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接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
【情报来源:深渊底层数据流崩溃前,截获的最后一段广播信息。】
【情报等级:天倾(终极)。】
【事件概述:全球最大暗网平台【深渊】,其位于马里亚纳海沟的物理中枢,于十五分钟前,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创世协议,平台所有数据流在瞬间中断,宣告消失。】
【详情摘要:【深渊】现任掌控者,代号阎王,在平台崩溃前,向其所有核心节点及全球所有地下世界成员,发布了最终敕令:最高敕令:所有节点,向奇点汇聚。深渊,将重临人世。】
【动向:根据我方潜伏在附近海域的最高级别海洋监测站传回的信息,一艘从未被记录在案的、疑似阎王本人的私人潜艇,正以超越所有已知潜艇的最大航速,向东国海域高速驶来。】
【原因:未知。】
【风险评估:天倾。】
天......倾......
陈秉国看着那两个由负责人用颤抖的手写下的、血红色的最终评估,他笑了。
那是一种,在极致的绝望之下,精神彻底崩溃后的惨笑。
他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杀手、情报、战争、网络......
这四个分别代表着人类社会里世界四个不同领域权柄的、如同神魔般的庞然大物,在同一天,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朝圣般的姿态,奔赴东国。
这不是什么阴谋。
也不是什么战争。
这......
这是一场席卷了全球、跨越了所有领域、只为一人而来的......
祭奠仪式!
‘我们......我们到底......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地、疯狂地回响,将他那早已破碎不堪的世界观,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引以为傲的规则,在【x雇佣兵团】的钢铁洪流面前,算什么?
他精心编织的人脉,在【谛听】足以让一个国家政要自杀的信息权柄面前,算什么?
他赖以自重的政治手腕,在【鬼手】那柄可以随时抵在任何一位元首眉心的狙击枪面前,又算什么?
至于他那所谓的顶层博弈,在【深渊】这位能让全球地下秩序瞬间崩塌的暗网之神面前......
更是连一个笑话都算不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执棋者。
他只是......
他只是一个,在自己搭建的、小小的沙盘上,自娱自乐、沾沾自喜的......傻子。
而现在,那个真正的、创造了整个世界的神,只是因为觉得他的吵闹声,打扰了自己的安眠,于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然后,他的沙盘,连同他自己,都将被吹得烟消云散。
当然,如果他能代表整个东国的意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但他不是啊,他只是一个退休的老不死而已。
呵呵......
呵呵呵呵......
陈秉国低着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干涩的笑声。
笑着笑着,两行浑浊的、滚烫的老泪,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悄然滑落。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败得如此荒诞。
败得,连自己是怎么败的,都无法理解。
“爷爷!爷爷您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个惊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陈世杰。
他刚刚在自己的房间里,志得意满地看着新闻上关于补天计划被搁置的报道,正准备来和爷爷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
可他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爷爷瘫坐在地上,状若疯癫地笑着、哭着。
而平日里最沉稳干练的方叔和几位核心下属,则一个个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木偶,或跪或站,脸上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地上,散落着几份印着血红色抬头的报告,和一只摔得粉碎的名贵茶杯。
“爷爷!”
陈世杰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冲了过去,想要扶起自己的爷爷。
啪!
陈秉国猛地挥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陈秉国抬起头,那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孙子,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慈爱与儒雅,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为了一个戏子,去招惹了那么一个......连神魔都要退避三舍的恐怖存在!
将整个陈家,都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眼前这张被自己一巴掌打懵的、英俊的脸,心中那股滔天的悔恨,化作了一股最原始的求生欲望!
逃!
必须逃!
“逃......”他一把抓住陈世杰的衣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吼道。
“快!我们快逃!”
“离开东国!立刻!马上!”
“去......去国外!去哪都行!!”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视众生为棋子的执棋者,在最后时刻,终于放下了他所有的骄傲与体面,发出了如同败犬般的、最卑微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