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那座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内。
廊下的鸟笼里,一只画眉正婉转啼鸣,声音清脆悦耳。院子中央,一方小小的池塘里,几尾锦鲤正悠闲地摆动着尾巴。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祥和,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陈秉国,陈老,正坐在院中的一张藤椅上,双目微闭,手里捧着一杯新沏的龙井。升腾而起的热气,模糊了他那张沟壑纵横却依旧显得儒雅从容的脸。
他的手指,正随着旁边一台老式留声机里传出的京剧唱段,轻轻地在藤椅扶手上打着节拍。
是梅派的《贵妃醉酒》,唱腔华丽婉转,余韵悠长。
陈老很享受此刻的宁,静。
就在昨天,他只是拨了几个电话,开了个小小的“茶话会”,就轻而易举地将周泽那小子来势汹汹的“补天计划”给按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不是靠着几个冲动的莽夫,也不是靠着几家公司的臭钱,更不是靠着一两个有点兵权的愣头青。
真正的力量,是“规则”。
是那张由人脉、资历、大义、程序编织而成的,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天罗地网。
在这张网里,他就是那个唯一的执棋者。
他可以决定什么时候起风,什么时候下雨。他也可以决定,让谁沐浴阳光,让谁堕入黑暗。
至于那个叫李嘉泽的死人,还有他背后那些上蹿下跳的所谓势力,在他看来,不过是棋盘上几只需要被轻轻捻去,以免扰乱棋局的尘埃罢了。
他甚至有些怜悯周泽。
那老小子还是太年轻,太理想化。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和所谓的“正义”,就能挑战由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亲手建立起来的秩序。
可笑。
‘再等一等,等那小子彻底没了心气,自己服软,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陈老心中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正准备品一口这雨前龙井的甘醇。
然而,就在这时。
“蹬!蹬!蹬!蹬!蹬!”
一阵急促到完全失了分寸的脚步声,从前院的方向,由远及近,飞速传来!
那脚步声,慌乱、沉重,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这满院的宁静,瞬间撕得粉碎!
陈老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认得这脚步声,是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心腹,方叔。
方叔此人,一向以沉稳干练着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些年来,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他都从未如此失态过。
是世杰那孩子,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陈老心里有些不悦,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只要还在东国这片地界上,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他缓缓放下茶杯,睁开眼睛,望向月亮门的方向。
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方叔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谦恭笑容的脸,此刻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连身上的中山装,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恐与茫然。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最高绝密”字样的牛皮纸文件袋。
“老......老爷......”
方叔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陈老面前,因为腿软,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出......出大事了......”
陈老脸上的不悦,更浓了。
“慌什么!”他沉声斥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天,还能塌下来了不成?”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身边人这副沉不住气的样子。
方叔被他这一声呵斥,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找回了一丝理智。但他眼中的恐惧,却丝毫未减。
他哆哆嗦嗦地,将手中的文件袋,用双手递了过去。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国......国家安全总指挥中心......出具了一份......‘天倾’......‘天倾’级别的紧急情报......”
“天倾?”
陈老听到这两个字,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这个最高情报等级,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过了。
难道是......丑国那边,又有什么异动?而且,现在就算是丑国那边有什么动静,也不至于出具这么一份紧急情报吧?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依旧保持着镇定。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文件袋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页纸。
他从容地撕开封口,抽出了那张印着血红色抬头的报告。
他的目光,落在了纸上。
只一眼,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瞬间凝固了。
【情报来源:国家安全总指挥中心,‘天枢’密报。】
【情报等级:天倾(一级)。】
【事件概述:世界第一杀手组织【鬼手】,于一小时前,全面中止其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已知任务。】
【详情摘要:经多源交叉验证,其组织内部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创始者指令”。所有核心成员,包括但不限于:正在欧罗巴洲准备刺杀某G8国家元首的王牌杀手“幽灵”;正在南美洲执行灭门任务的“屠夫”;正在大洋之上执行清除任务的“水鬼”......均在同一时间放弃任务,目标明确地通过各种秘密渠道,向东国境内高速集结。】
【核心指令(截获破译):回归初始之地。】
【风险评估:无法评估。】
【备注:我方安插在【鬼手】组织外围的最高级别线人“钟楼鸟”,在发出最后确认情报后,已失联,判定为被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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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静静地看着这份报告,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只有他那捏着报告纸张的、干枯的手指,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方叔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滴冷汗,从自家老爷那饱经风霜的额角,缓缓地,渗了出来。
这是他跟随陈老四十年,第一次,见到老爷子流汗。
院子里的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留声机里,那华丽婉转的《贵妃醉酒》,依旧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人生在世如春梦......”
只是这唱词,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无比的讽刺。
“鬼手......”
许久,陈老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作为曾经站在这个国家权力顶峰的人,他当然知道【鬼手】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群疯子。
一群将杀戮视为艺术的,真正的疯子。
他们不为钱,不为权,只为执行任务本身带来的满足感。这样一个组织,竟然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创始者指令”,放弃刺杀G8元首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任务,然后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向东国?
这不合逻辑。
这完全不符合他几十年来对这个世界运转规律的认知!
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同时命令【鬼手】的所有成员?
是......是周泽那小子在虚张声势?
不可能!
陈老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周泽虽然身居高位,但他还没有能力调动这种级别的国际地下势力。更何况,这情报是国安总指挥中心发出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那么,是哪一方国际势力,想借此来搅乱东国的局势?
陈老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从地缘政治、国际博弈的层面,为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或许,他们的目标并非东国,只是需要在此地集结,执行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任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份报告缓缓地放在石桌上,准备重新端起茶杯。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温润的杯壁时。
“蹬!蹬!蹬!蹬!蹬!”
又一阵比刚才更加慌乱、更加绝望的脚步声,从前院的方向,疯狂地传了过来!
陈老的手,猛地一僵。
他豁然转头,只见去而复返的方叔,这一次,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扑倒在月亮门前,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
“老爷......!!”
“第......第二份......”
“第二份‘天倾’密报......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