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手指从腰间木剑上移开,掌心贴住胸口。玉函紧贴肌肤,还带着体温。他没再看那辆药车,也没去盯斗笠下那张模糊的脸,只是轻轻拽了下小七的袖角,两人一前一后转入窄巷。
巷子背光,石板潮湿,脚步声被吸得干净。他们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节奏里。身后市集的喧闹渐渐远了,可青禹知道,那阵铃声之后,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转过第三个岔口时,他忽然停步。
小七跟着顿住,抬头看他。他没说话,只抬手按了下左耳垂——那里有道旧疤,碰一下,像是确认自己清醒。
接着他转身,靠墙蹲下,从袖中抽出一段藤条。指尖微绿,藤条触地瞬间便扎进砖缝,迅速蔓延出细根,贴着地面爬行数尺后停下。这是他自创的“听脉法”,借木灵感知周围动静。片刻后,藤尖轻轻颤了两下。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正从三个方向包抄。
他起身,将小七往身后带了半步,右手握紧短木剑。剑柄上的藤蔓缓缓缠上手腕,像活过来一般收紧。
第一道人影从药摊后跃出,灰袍翻飞,脚尖点地无声。紧接着,屋檐上跃下两个,手持弯刀;另一侧货堆后又冲出三人,步伐整齐,眼神空洞。六人呈弧形围拢,堵死了前后去路。
青禹没动,目光扫过他们眉心——三息之内,每人眉心都浮现出一道漆黑印记,形如裂纹,隐隐透出暗红光泽。
是魔印,而且已被激活。
他低声道:“别离我太远。”
话音未落,左侧两人已扑上来,刀锋劈向肩颈。青禹横剑格挡,木剑与铁器相撞,发出沉闷声响。他借力后撤半步,脚跟一蹬地面,脚下青光炸开,数根藤蔓破砖而出,缠住对方小腿猛力一扯。那人踉跄跌倒,手中刀脱手飞出。
可另三人已逼近,一人直取面门,拳风压得人呼吸一滞。青禹侧身闪避,肩头仍被擦中,火辣一片。他咬牙稳住身形,正要反击,忽觉背后气流微动。
小七已经蹲在地上,竹篓倾倒,零件散落如雨。
她双手翻飞,指尖泛起极淡的绿光,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一块乌木躯干、两截翅轴、一枚针匣、三枚齿轮……在她手中迅速拼合。不到三息,一只通体漆黑的机械鸟立于掌心,双目泛起红芒。
她抬手一抛。
傀儡鸟振翅而起,不发一声,直冲半空。双目红光扫过六人眉心,锁定目标刹那,口中“咔”地轻响,七枚银针激射而出。
针细如毫毛,却势若疾电。
三名魔修眉心魔印应声破裂,黑气自裂痕溢出,如烟蛇扭动。其中一人惨叫出声,双手抱头跪地,另外两个踉跄后退,攻势戛然而止。
剩余三人动作一顿,攻势迟缓。
青禹立刻抓住机会,木剑斜挥,藤蔓自地下暴起,卷住一块断裂的石板猛地甩出。石板砸向正面敌人,逼得他后仰闪避。与此同时,他左手结印,木灵之力灌入地面,一圈青光扩散开来,数根粗藤破土而出,交织成网,短暂封锁两侧通道。
他一把揽住小七腰身,足尖一点残柱,腾身跃上屋顶。
瓦片在脚下轻微塌陷,又被他迅速调整重心压稳。他没有回头,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闷响——是藤蔓崩断的声音,还有重物坠地的震动。
他们沿着屋脊疾行,脚步轻而稳。晨风拂面,吹散了些许血腥气。身后市集恢复喧闹,仿佛刚才那一战从未发生。
可青禹知道,事情才刚开始。
他在一处屋脊拐角停下,伏低身体,借着烟囱遮掩视线,回望市集中央。只见那六人中,有四个已倒地不动,两个还能站立的正快速撤离,其中一个竟朝着镇魔司侧门方向奔去。
他盯着那道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小七靠在他身旁,喘息平稳,并未显出疲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一丝绿意,转瞬即逝。
“刚才那个鸟……比以前快了。”她轻声说。
青禹看了她一眼,点头:“你做得很好。”
她抿了抿嘴,没笑,也没多问,只是把空竹篓重新背好,动作利落。
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玉函。封口依旧严实,没有任何破损。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边缘,确认无误后重新藏回内襟。
“接下来怎么办?”小七问。
“去镇魔司。”他说,“证据不能藏,也不能等。”
“可他们会信吗?”
“不一定非让他们信。”他目光落在远处高耸的塔楼上,“只要让他们看一眼账本,就够了。那些名字、时间、地点……都不是假的。”
小七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青禹站起身,正要继续前行,忽然察觉袖口一动。
青丝从衣袖中探出头,碧色双眼凝视前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它没展开翅膀,只是紧紧贴着他手臂,鳞片微微竖起。
他知道这是预警。
他抬眼望去,镇魔司主殿前的广场依旧平静,巡卫按例走动,旗幡在风中轻摆。可就在那扇朱红大门右侧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玄纹战甲,银白长发,腰佩冰晶短刃。
秦昭月。
她没有看他们这边,而是望着大门口的一队巡卫,似乎在等人。但她站的位置太巧了——正好卡在主殿与侧廊之间,任何人想从偏道进入,都会被她第一时间发现。
青禹收回视线,低声对小七说:“绕后墙走。”
小七点头,正要动身,却被他轻轻拉住。
“等等。”
他盯着秦昭月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上次在剑阁,她曾说过一句话:“令牌有两块,一块在你手里,另一块……不该出现在季寒山身上。”
当时他没懂。现在想来,或许她早就察觉了什么。
但他不能停下。
他松开手,带着小七沿连廊边缘继续前行。屋顶的瓦片被晨露打湿,踩上去有些滑。他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尽量避开反光的区域。
距离镇魔司后门还有百步。
九十步。
八十步。
就在他们即将跃下屋顶时,青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
青禹猛地抬头。
前方屋檐一角,一道灰影正悄然移动。那人没有穿巡卫服饰,也没有佩戴任何标识,但手中提着一盏青铜灯,灯焰幽蓝,正对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转动。
是追踪器。
他立刻俯身,将小七压低。“别抬头。”
小七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竹篓底部。那里还藏着一枚备用傀儡蜂,尚未激活。
青禹缓缓抽出短木剑,藤蔓再次缠上手臂。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盯着那盏灯的转动节奏——三慢一快,是季家联络暗号。
原来他们早就在等。
他慢慢后退两步,靠近屋脊另一侧。只要跳下去,就能进入一条废弃排水渠,那是唯一能绕开明哨的路径。
他刚抬起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
像是机械启动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
只见刚才那盏青铜灯的火焰猛地一跳,随即熄灭。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屋脊背面,竟缓缓升起一座三尺高的傀儡人偶——通体黑铁铸造,关节处刻满符文,胸口嵌着一块发光的晶石。
人偶双目亮起红光,直直锁定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