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神性光辉,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地、温柔地,从金字塔的顶端消散。
普罗斯佩罗那被净化过的、清澈的蔚蓝天空下,只剩下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以及,那股混合着劫后余生与神迹震撼的、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空气。
马格努斯,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圣吉莉娅那温暖、柔软、散发着淡淡阳光气息的羽翼之中。
他那庞大无比的身躯,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破碎的古代雕像。
他只是抬着头,用那只仅存的、巨大的独眼,呆呆地,仰望着那四位依旧手拉着手,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神性辉光的、宛如创世神只般的身影。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悔恨,所有的骄傲……都在刚才那场超乎他所有理解的、“创世纪”的协奏曲中,被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地,清洗一空。
许久。
马格努斯才缓缓地、艰难地,从圣吉莉娅的羽翼上坐了起来。
圣吉莉娅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那对巨大的羽翼,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温柔地、体贴地,将他轻轻托起,然后缓缓收回。
这位曾经狂暴的绯红之王,缓缓站起了身。
他那如同山岳般的巨大身躯,在纪璇四姐妹面前,第一次,不再显得狂暴与充满了压迫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尽了所有燃料后的、深沉的落寞与疲惫。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山岩般巨大的手。
这双手,曾翻阅过泰拉最古老的卷轴,曾探寻过异形文明最深邃的奥秘,曾肆无忌惮地,从亚空间的知识海洋中汲取着力量。
也正是这双手,在被骄傲蒙蔽了双眼之后,亲手撕开了通往泰拉的网道,为父亲的敌人送去了大礼。
也正是这双手,在被绝望淹没之后,亲手将自己的家园,将自己的子嗣,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呵呵……”
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自嘲与释然的叹息,从马格努斯那干裂的喉咙里,缓缓地,吐了出来。
那笑声,沙哑,干涩,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卸下了万年重担后的轻松。
我追求知识,却最终被知识所奴役。
我渴望真理,却最终被谎言所玩弄。
我曾以为自己看透了棋盘,却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那枚最可悲的棋子。
我曾以为自己背负着拯救子嗣的责任,却不知道,我才是将他们推入深渊的、真正的罪人。
万年的挣扎,万年的悔恨,万年的痛苦……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这声自嘲的、可笑的叹息。
他缓缓抬起头。
他那只巨大的独眼,再一次,扫过了眼前的四位女神。
他看到了安格洛尼娅,她那琥珀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意。
那份愤怒,不再是为了无意义的破坏,而是为了守护身后之人而燃起的、最纯粹的火焰。
他看到了福格瑞米娅,她那深紫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对“完美”的极致追求。
那份骄傲,不再是为了满足空洞的虚荣,而是为了将守护这件事,做到最无可挑剔的、艺术般的极致。
他看到了圣吉莉娅,她那天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慈悲与热爱。
那份力量,不再是为了预见悲剧的未来,而是为了治愈伤痛、守护希望而存在的、最温暖的港湾。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黑袍的女神身上。
落在了纪璇那双纯黑色的、深邃得仿佛蕴含着宇宙一切奥秘的眼瞳之上。
她,就是这一切的答案。
她,就是这一切的“真理”。
“原来……是这样。”
马格努斯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才是知识的真正形态。”
他那颗被骄傲、悔恨、痛苦、绝望反复撕扯了万年,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在这一刻,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名为“顿悟”的光芒,彻底照亮。
知识,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它不是为了索取而存在,不是为了炫耀而存在,更不是为了力量本身而存在。
知识,是为了守护某样东西,才拥有其最终的意义。
是为了守护,才需要愤怒的力量。
是为了守护,才需要完美的技术。
是为了守护,才需要新生的希望。
是为了守护……才需要去探寻那终极的、能够指引一切的……真理。
他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贪婪的、孤独的、在知识的海洋中漫无目的漂流的溺水者。
他从未想过,要去守护任何东西。
他甚至,连自己都守护不了。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的最深处,彻底碎裂,然后又以一种全新的、更加坚固的形态,被瞬间重塑。
在安格洛尼娅、福格瑞米娅和圣吉莉娅那充满了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这位曾经高傲到极点的、宁愿毁灭也不愿低头的、伟大的基因原体,绯红之王马格努斯……
缓缓地,庄重地,向着纪璇的方向,单膝跪下。
轰隆。
他那庞大的身躯,仅仅只是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就让整座金字塔的顶端,都为之剧烈地一震。
他低下了那颗高傲了万年、从未向任何人真正低下的头颅。
将自己那颗破碎的、却又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的灵魂,毫无保留地,彻底敞开在了眼前这位黑袍女神的面前。
“我,马格努斯……”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咆哮与悲愤,也不再有刚才的自嘲与沙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最深处的、绝对的虔诚。
“愿献上我破碎的灵魂,与我那无用的知识……”
“只求能追随您,追随您身后的那份光芒,去见证那终极的、真正的‘真理’。”
他抬起头,用那只流淌着滚烫泪水的独眼,仰望着纪璇那张平静而神圣的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了最后的、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的请求。
“请您……”
“接受我的……归宿!”
纪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臣服的、破碎的巨人。
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有任何虚假与挣扎的、纯粹的虔诚。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接受你的忠诚。”
话音刚落。
纪璇伸出了她那只白皙、完美得如同艺术品般的手。
缓缓地,按在了马格努斯那颗巨大的、绯红色的头颅之上。
下一秒,一股纯净到极致的、融合了四种权柄的创世神力,如同温暖的、无边无际的宇宙海洋般,瞬间包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