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
当这两个字,从纪璇口中平静地吐出时,它们便化作了世间最恶毒的、淬满了剧毒的诅咒。
它们轻易地撕裂了原体那庞大的灵能威压。
它们精准地,刺入了福格瑞姆那颗比任何精金都要骄傲、也比任何水晶都要脆弱的心脏。
轰——
福格瑞姆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化作一片铁青。
他一生都在追求极致。
极致的剑技,极致的艺术,极致的荣耀。
堕落之后,他追求的,是极致的感官,极致的自由,极致的欢愉。
他可以接受任何指责。
背叛者,屠夫,疯子。
这些,甚至可以被他扭曲为勋章,是他挣脱帝皇牢笼的、光荣的证明。
唯独,【赝品】这个词。
他无法容忍。
这彻底否定了他存在的根基,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追求,都贬低成了一场滑稽的、东施效颦般的模仿秀。
“住口!!!”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充满了暴怒的嘶吼,从凤凰的喉咙深处炸开。
那不再是华丽的咏叹。
而是野兽受伤后的咆哮。
他猛地高举起手中的【莱尔之剑】,那把通体漆黑的魔剑,感受到了宿主那沸腾的怒火,发出了兴奋到极点的、尖锐的嗡鸣。
冲天的、病态的紫罗兰色邪能光焰,从剑身之上轰然爆发,将他身后那片污浊的天穹,都映照得更加妖异。
“我所行之路,是挣脱一切枷锁,品尝宇宙间所有极致感官的终极之道!”
福格瑞姆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带着那种属于原体的、无可辩驳的威严。
“这,才是终极的真实!!”
“而你,一个连亚空间本质都未曾窥见的凡人,一个蜷缩在‘守护’这种可悲牢笼中的囚徒,竟敢……竟敢用‘赝品’这个词,来定义我?!”
话音未落。
那股庞大的、足以扭曲现实的紫色邪能,化作一道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尖啸的、痛苦的灵魂幻象,向着纪璇,轰然涌来。
这,是来自色孽的“欢愉”。
它要撕碎你的理智,玷污你的灵魂,让你在最极致的痛苦与感官刺激中,彻底沉沦,化作它最忠实的奴隶。
营地中的忠诚派战士们,仅仅是感受到那股冲击波的余波,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痛苦地跪倒在地。
鲁莽·索拉特的脸色煞白,他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自己那即将被撕裂的、最后的理智。
索尔·塔维兹与内森尼尔·加罗,更是用尽全身的意志,才勉强没有在自己曾经的基因之父面前,丑态百出。
然而。
那道足以让一个世界都为之堕落的邪能冲击波,在触及到纪璇身体周围那片无形的、宁静的领域时。
却发生了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一幕。
没有爆炸。
没有对抗。
那狂暴的紫色邪能,就仿佛污浊的、充满了泥沙的浊流,汇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纯净的、温暖的海洋。
它被稀释。
它被净化。
它被消弭于无形。
甚至,连一声最轻微的响动,都没有发出。
纪璇站在原地,黑色的裙摆,甚至没有被那股狂风吹动分毫。
她没有后退。
反而,向前,轻轻地,踏出了一步。
随着她这一步的踏出。
一股柔和的、带着初生星云般梦幻色泽的粉紫色光晕,从她的体内,缓缓地、自然地,绽放开来。
这光芒,并不刺眼。
它充满了生命的律动,充满了希望的温度,充满了最和谐、最宁静的、属于创造的秩序之美。
它像春日最温暖的微风,拂过整个战场。
所有在邪能余波中痛苦挣扎的战士,他们灵魂上的刺痛,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宁静的、温暖的、纯粹的喜悦。
那不是通过感官刺激获得的、短暂的、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虚假“欢愉”。
那是一种,仅仅是存在着,就能感受到的、源于生命本身的、最真实的“幸福”。
“看。”
纪璇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轻易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清晰地传入福格瑞姆的耳中。
“我的‘欢愉’,能让绝望者,看到希望。”
“能让痛苦者,得到安宁。”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双乌黑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天穹之上,那个因她的力量而陷入呆滞的、堕落的凤凰。
“而你的欢愉,除了带来更多的尖叫,与更彻底的毁灭,还能带来什么?”
福格瑞姆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下方那片笼罩在粉紫色光晕中的、祥和的阵地。
看着那些刚刚还在痛苦哀嚎,此刻脸上却流露出宁静与希望神情的、昔日的子嗣。
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依旧在散发着暴虐与毁灭气息的、漆黑的魔剑。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的、颠覆性的感觉,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纪璇没有给他任何思考与辩驳的时间。
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那只白皙得不似凡物的手,指向了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正用一种雏鸟般的、充满了绝对依赖的金色眼瞳,望着她的少女。
泰拉妮娅。
然后,她的手,又划过了那些被她治愈、此刻正用狂热的信仰注视着她的战士。
划过了那个抱着头盔,眼中充满了痛苦挣扎与新生希望的、昔日的挚友。
“守护一颗,因恐惧而颤抖的纯净之心,让她找到可以依靠的港湾。”
“守护一群,在绝望中即将沉沦的忠诚灵魂,让他们重新燃起战斗的勇气。”
“守护一个,即将因你的堕落而彻底破碎的、属于挚友的信念,让他看到……回头的路。”
纪璇的视线,重新回到了福格瑞姆的身上。
她问出了那个,足以彻底击碎他所有骄傲的、终极的问题。
“福格瑞姆。”
“告诉我。”
“这,难道不比任何冰冷的雕塑,与空洞的诗篇,都更接近,你所追求的【完美】吗?”
完美。
这个词,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生命。
它不再是福格瑞姆用以粉饰自己堕落的、华丽的辞藻。
它变成了一面镜子。
一面,清澈到足以照亮灵魂最深处所有污秽的、残酷的镜子。
镜子的一边,是纪璇所展示的。
是创造,是守护,是希望,是生命本身所绽放出的、温暖而真实的光辉。
镜子的另一边,是他自己。
是毁灭,是放纵,是绝望,是通过扭曲与折磨所获得的、冰冷而虚假的残响。
他所追求的、通过无尽的破坏与放纵,所获得的那些所谓的“极致感官刺激”。
在纪璇所展示的、这种源于创造与守护的、至高的、和谐的“生命之美”面前。
显得是那么的粗劣。
那么的空洞。
那么的……不值一提。
福格瑞姆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那颗高傲的原体之心,被彻底地击中了。
他发现,自己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关于“堕落美学”的理论,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的可笑。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在这一刻,竟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去进行反驳。
因为,纪璇没有跟他辩经。
她只是,将事实,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种感觉,比被一百个军团围攻,都要让他感到痛苦。
比被帝皇当面斥责,都要让他感到屈辱。
他的信仰,他存在的意义,他堕落的基石。
在这一刻,被一种更高维度的、更真实的“完美”,彻底地、降维地,动摇了。
【不!!!】
一声不属于福格瑞姆的、充满了恐惧与暴怒的、尖锐的灵能悲鸣,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地炸响。
是莱尔之剑。
这把恶魔的造物,清晰地感受到了宿主信仰的动摇。
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的威胁。
如果福格瑞姆被策反,那么它,这个寄生于其灵魂之上的恶魔,将失去最完美的温床,甚至会被那股纯净的神性之力,彻底净化。
它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杀了他!杀了那个异端!!!】
【她是个骗子!她在用虚假的温暖,引诱你走向真正的毁灭!】
【欢愉!痛苦!极致的感官!这才是真实!这才是力量!】
一股股比之前要狂暴十倍的、充满了纯粹杀戮与毁灭意志的魔性洪流,疯狂地涌入福格瑞姆的脑海,试图强行夺取这具躯体的控制权。
福格瑞姆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
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瞳,剧烈地收缩、放大。
一半,是属于原体的、骄傲的、正在被真理动摇的挣扎。
另一半,则是属于恶魔的、纯粹的、疯狂的嗜血与贪婪。
他俊美的五官,在这种极致的内心冲突之下,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
他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沙哑的嘶吼。
纪璇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副在痛苦中挣扎的、可悲的模样。
她那双乌黑的眼瞳中,那丝怜悯,变得更加清晰。
“看。”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入了莱尔之剑那虚假的伪装。
“它在恐惧。”
“因为它只是一个窃贼,从那位黑暗神只的盛宴之上,偷窃了一些肮脏的、扭曲的残渣,就敢跑到你的面前,妄称自己是美食家。”
纪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绝对自信的弧度。
她迎着福格瑞姆那痛苦的、挣扎的视线,为这场关于“真”与“伪”的审判,落下了最后的判词。
“而我……”
“是宝库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