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江屿的邀约如期而至。他发来的信息依旧简洁,附上了两张位于音乐厅二楼视野极佳的座位电子票,是一场由知名乐团演奏的、以德彪西和拉威尔作品为主的印象派音乐会。没有多余的话,只在最后补了一句:“曲目编排或许有助于理解‘流动的意象’。”
洛薇薇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弯起。他还是习惯为一切行为找到理性的支点,哪怕是一次看似心血来潮的邀约。她回复了一个“好”,外加一个可爱的表情。
音乐会当晚,洛薇薇特意选了一条剪裁优雅的深蓝色连衣裙,气质沉静。当她走到音乐厅门口,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江屿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难得地穿了一套合身的深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褪去了几分工作室里的疏离感,多了几分沉稳的绅士风度。
“你很准时。”江屿看到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但洛薇薇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你也是。”洛薇薇笑着走上前,很自然地与他并肩走入灯火辉煌的音乐厅。
场内,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深红色的座椅和金色的壁饰上,营造出一种庄重而温馨的氛围。观众们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期待的宁静。他们的座位在二楼中间,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整个乐池。
灯光渐暗,指挥上台,掌声平息。当第一个音符从乐团中流淌出来时,整个音乐厅仿佛被施了魔法。
德彪西《牧神午后前奏曲》那朦胧、慵懒又充满感官色彩的旋律,如同调色盘上混合的水彩,在空气中晕染开来。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没有规整的古典结构,只有光影的流动、印象的捕捉和瞬息万变的情感氛围。
洛薇薇微微闭上眼睛,任由音乐包裹自己。她能感觉到身旁江屿的存在,他坐姿端正,目光专注地落在乐池,似乎在认真“分析”着音乐的织体和配器。
但当乐曲进行到那描绘水波荡漾、光影闪烁的段落时,洛薇薇不经意间侧过头,却发现江屿虽然依旧看着前方,眼神却有些失焦,指尖在膝盖上极轻地、无意识地随着音乐的韵律起伏敲击着。他显然并非只是在理性分析,而是同样被这“流动的意象”所捕获,沉浸在了音乐营造的非逻辑世界里。
中场休息时,两人随着人流走到休息区。巨大的玻璃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感觉怎么样?”洛薇薇端着一杯香槟,轻声问。
江屿手里拿着一杯清水,看着窗外,沉吟了片刻:“和数据分析是不同的体验。音乐……更直接地构建了一种‘场’,一种难以量化的情绪和意象空间。”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描述,“有点像……站在山顶看星空时的感觉。”
他没有直接说喜欢,但这样的类比,对洛薇薇而言,已是极高的评价。她笑了笑:“看来,‘有助于思考’这个理由,还挺充分的。”
江屿闻言,转头看向她,灯光下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移开了视线,低低地“嗯”了一声,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
下半场的乐曲更加空灵梦幻。当拉威尔《达芙妮与克罗埃》组曲中那描绘晨曦、溪流与纯真爱情的旋律响起时,洛薇薇感觉到江屿似乎更加放松了。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音乐,而是像她一样,单纯地让自己被声音的河流承载。
音乐会结束时,掌声雷动。两人随着人群缓缓走出音乐厅,夏夜的暖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释放后的舒缓。
“谢谢你邀请我,”坐进车里,洛薇薇系好安全带,真诚地说,“很久没有这么沉浸地听一场音乐会了。”
江屿启动车子,目光看着前方道路,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客气。”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然后补充道,“音乐……很好。”
依旧是简洁到近乎笨拙的表达,但洛薇薇却听懂了其中蕴含的认可与分享的意味。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心情如同今晚的音乐一般,轻盈而愉悦。
这一次,车内不再是无言的沉默。偶尔,洛薇薇会提起某段旋律给她带来的画面感,江屿则会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关于配器或和声的专业词汇,虽然依旧理性,却不再是冰冷的术语,而是成了共同回味这场听觉盛宴的独特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