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将远处王家大院那气派的青砖黛瓦染上了一层瑰丽的金色。
王昆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地走在前面。
他身后,跟着一辆从费家临时征用来的马车。
车上坐着神色复杂、怀里抱着一个小小梳妆匣的左慧。
她终究还是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没有媒人、没有聘礼,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名分。
就这么像一件战利品一样,被他从一个牢笼,带向了另一个未知的境地。
也许还是牢笼,但一个女人能怎样呢?
……
大院门口,宁绣绣和苏苏正挺着同样高高隆起的肚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翘首以盼。
她们以为王昆只是去平息费家的事端,很快就会回来。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当看到王昆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时。
苏苏脸上立刻绽开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她手里还捧着一把瓜子,兴奋地对绣绣说:“姐,你看,姐夫回来了!”
绣绣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今天枪声可是响了两阵,现在看到人也就放心了。
然而,当她们看清跟在王昆身后的那辆马车,以及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那个熟悉而又刺眼的身影时——
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当头劈中!
当场石化!
苏苏手里的那把瓜子,“哗啦”一下,全撒在了地上。
她那双杏眼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完全忘了合上。
绣绣的脸色,则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剧变。
由期盼的红润,瞬间转为震惊的煞白,再由煞白转为愤怒的铁青!
她死死地攥着拳头,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整个门口的气氛,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空气,降到了冰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左慧下了马车,抬头便看到了门口那两道充满敌意的目光。
她心中一痛,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在丫鬟春桃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了绣绣和苏苏的面前。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
王家大院的正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
左慧面对绣绣那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不躲不避,不卑不亢。
她走到绣绣面前,微微屈膝,福了一福,声音平静地开口:“大……”
她本想按规矩喊一声“大姐”,可一个“大”字刚出口,就被苏苏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谁是你大姐?!你可别乱攀亲戚!”
苏苏虽然单纯善良,但此刻也知道必须和姐姐站在同一战线。
她上前一步,护在绣绣身前,上下打量着左慧,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瞧着,你的年纪比我姐还要大上好几岁吧?让我们喊你妹妹?
你这张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要厚!”
这话,如同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左慧的心里。
她脸色一白,却还是忍辱负重,改口道:“两位妹妹……”
“妹妹?”这次开口的是绣绣,她的声音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我们可担待不起!费家大嫂,你不在你家守着贞洁牌坊,跑到我们王家来做什么?
难不成,费家的家业,已经被农会那些穷鬼给抢光了,你这是走投无路,来我们家讨饭来了?”
一句“贞洁牌坊”,一句“讨饭”,字字诛心!
左慧被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但她知道,自己今天是以一个“闯入者”的身份站在这里。
任何的反驳,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之前她在费家,如何对待绣绣和苏苏的,不完完整整加倍还回来。
事情就不算完!
左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和酸楚,抛出了自己唯一致命的筹码!
她轻轻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两位姐姐,你们误会了。”
“我……已有身孕,是王昆的骨肉。以后,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轰!!!
“身孕”二字,如同两道闪电,狠狠地劈在了绣绣和苏苏的头顶!
她们俩,彻底懵了!
尤其是绣绣,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绣绣指着左慧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破口大骂,“你……你早就跟他暗地里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们……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王昆!王昆你给我滚出来!”
苏苏也又惊又怒,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寡妇嫂子,竟然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
眼看着三个女人,就要在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全武行。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王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猛地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身旁的红木八仙桌上!
那厚实的桌面,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都给老子闭嘴!”
王昆一声断喝,如虎啸山林,瞬间镇住了整个场面!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缓缓扫过三个脸色各异的女人,语气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从今天起,左慧,就是这个家的三夫人。”
“你们三个以后姐妹相称,和睦共处。
谁大谁小,按进门的顺序排。”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森然的警告:
“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敢在背后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别怪我王昆不讲往日的情面,直接家法伺候!”
“都听明白了吗?!”
他那如同实质的威压,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暂时压下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后院风暴。
绣绣和苏苏虽然满心不甘和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左慧则是低着头,默默垂泪。
……
是夜,王家大院,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昆先是来到了左慧被安排的新房里。
一番温存,他将这个刚刚经历了人生剧变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
安抚着她初来乍到的不安和惶恐,承诺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一个安稳的家。
随后,他又悄悄地来到了绣绣的卧房。
刚一推开门,“呜”的一声,一个绣花枕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王昆一把接住。
只见绣绣正坐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王昆也不生气,走过去将枕头放在一边。
想去抱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他干脆任由她发泄,又是打又是骂,等她哭累了,没了力气,才一把将她霸道地搂进了怀里。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王昆先是放低姿态柔声道歉,承认是自己不对,没有提前跟她商量。
随即,他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但是,绣绣,你要明白,左慧她已经怀了我王家的骨肉!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她和孩子流落在外,让人戳脊梁骨!”
最后,他用一句这个时代所有女人,都无法反驳的大男子主义的大道理,作为最终的总结:
“绣绣,你是大妇,要懂事,要有容人之量。
咱们王家现在家大业大,可人丁还是太单薄了。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王家能够开枝散叶,以后多子多福,家业才能代代相传啊!”
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最终,绣绣停止了哭泣,靠在王昆的怀里,含着泪默认了这个屈辱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
……
就在王昆沉浸在后院的风花雪月,为自己即将“多子多福”而沾沾自喜时。
几十里地外的县城,杜春林那戒备森严的指挥部内,却是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如铁。
杜春林手里,捏着一张刚刚译出的薄薄的电报纸。
那张纸,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在他面前,站着几个他最信任的心腹干将。
“啪!”
杜春林将电报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声音嘶哑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同志们,南方……发来了急电。”
“常校长……在上海,对我们的同志,举起了屠刀!”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震懵了!
“什么?!”
“这不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一个心腹颤抖着声音,问道:“老杜,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杜春林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和震惊已被冷静和决绝所取代。
“现在,其他的都先放一放。”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壮大我们手里的实力!”
他走到墙边的军事地图前,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传我的命令,加快招兵买马的速度!
收编一切可以收编的力量!
不管是土匪还是民团,只要愿意听我们号令,都可以暂时为我所用!”
“告诉下面的人,随时做好准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
“事不可为时,我们可以考虑……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