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窈感觉指尖似乎有些发热,收钱还是有些令人激动的,不管钱多钱少,就冲着那股子配合劲儿,她都觉得高兴。
胸腔里那点被禹星野用“中指”和“输不了”强行点燃的火焰还没完全熄灭,片场助理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点为难:“楚老师,导演请您和陆老师过去一下,关于……后面几场戏的调整。”
搞事情的来了。
她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心口的火焰骤然遭遇冰水。楚星窈脸上的笑意淡去,心往下沉了沉。调整?在这个节骨眼上?
导演棚里,气氛有些微妙。陈默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眉头微蹙,面前摊着剧本。
陆擎已经到了,姿态闲适地靠在一张折叠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看见楚星窈进来,温和地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真是只笑面虎,楚星窈心里暗暗评价。
“星窈来了,坐。”
陈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有些疲惫,“是这样,结合拍摄进度和整体节奏考量,后面夏浅浅有几场戏,我们觉得可以……优化一下结构,让剧情张力更集中。”
他递过来几页打印纸。楚星窈接过,目光迅速扫过。所谓的“优化结构”,核心集中在影片中后段——夏浅浅主导的深空粒子流分析和高维空间理论推演两场重头戏。
改动触目惊心!
简单来说就是女主夏浅浅的高光时刻,硬生生被劈走了一半,镶上了助手的边。
而原本属于女主的英雄孤光,被强行套上了“团队协作”的柔和滤镜。
楚星窈捏着剧本的手指骨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烧得她指尖发麻。
这根本不是优化!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用拙劣的剧情强行给林薇薇加戏,稀释夏浅浅的存在感和高光!而且手法比之前更隐蔽、更“合理”——打着“突出团队精神”、“丰富角色互动”的旗号,行偷梁换柱之实!
“陈导,”楚星窈抬起头,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粒子流分析是夏浅浅的角色核心魅力之一,助手‘灵光一闪’的插入点逻辑上非常生硬,强行分散了戏剧焦点,反而削弱了危机的紧迫感和解决的爽感。”
她目光转向陆擎,“陆哥觉得呢?这样改,夏浅浅作为首席科学家的专业权威会不会受到影响?”
陆擎放下咖啡杯,姿态依旧从容,仿佛讨论的只是道具摆放:“星窈的顾虑我理解。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大局观”,“《深空回响》毕竟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电影。夏浅浅再强,也需要团队支撑。林薇薇这个助手角色,前期铺垫不足,观众认同感弱,在后期关键节点给她一些成长和闪光的机会,能有效平衡角色比重,也能侧面烘托夏浅浅作为领导者的培养能力。这是整体叙事的考量。”
他看向陈默,“陈导,您说对吧?而且,薇薇那边,王制片也提过,希望能有更多展现空间。”
“王制片”三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砝码,无声地压在了天平上。陈默导演揉了揉眉心,眼神复杂地看了楚星窈一眼,带着明显的为难和妥协:“星窈啊,陆老师考虑得也有道理。整体结构上……这样安排确实能让剧情层次更丰富些。你先看看,找找感觉?实拍的时候我们根据现场再微调?”
又是“微调”!
又是这种和稀泥的缓兵之计!楚星窈看着陈默导演眼底的无奈,看着陆擎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弧度,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杂着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此刻再据理力争,只会被扣上“不顾大局”、“难合作”的帽子。陆擎用资本和人脉织就的网,正一点点收紧。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脸上只剩下一片近乎冷漠的平静。“好,我看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接下来的几天,片场的气氛变得诡异。楚星窈沉默得像一块冰。她不再参与任何剧本外的讨论,收工就回酒店,对陆擎所有“专业探讨”的靠近都报以最礼貌也最疏离的回应。
她将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表演上。
拍摄被修改的“粒子流分析”戏份时,绿幕搭建的巨大主控台前,警报红光疯狂闪烁。
楚星窈饰演的夏浅浅站在中央,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只剩残影,声音冷静到极致,每一个指令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感。
当林薇薇饰演的助手按照修改后的剧本,指着屏幕某个角落,用刻意拔高的惊喜腔调喊出:“夏博士!你看这里!是不是也有异常?”时——
楚星窈没有如剧本所写立刻“欣慰”地转头。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主控台的核心数据流上,只从喉间极其冷淡地吐出一个字:“嗯。”
随即,她手指动作更快,语速不变,清晰地下达后续指令,仿佛那个“发现”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林薇薇精心准备的“高光”台词和表情,瞬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尴尬地晾在了那里。现场气氛凝固了一瞬。导演陈默盯着监视器,眼神微亮,没有喊卡。
林薇薇脸色涨红,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剧本继续她的“推论”。楚星窈饰演的夏浅浅,在她磕磕绊绊、逻辑混乱的叙述过程中,才终于侧过脸,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扫过,没有任何“欣慰”或“鼓励”,只有一种纯粹审视专业能力的冷静。
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绝对的权威,一针见血地指出助手推论中的几处关键漏洞和假设错误,语速快而清晰,如同最精密的逻辑手术刀。
“……所以,你的观测点值得记录,但推论方向存在根本性偏差。核心异常源锁定程序继续执行,优先级不变。”
夏浅浅最后一句总结,直接给助手的“发现”定了性——一个值得记录的边缘现象,仅此而已。
她说完,立刻转回头,重新投入核心工作,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系统提示。
林薇薇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僵硬到难堪,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镶边的企图,在楚星窈用绝对的专业气场和冰冷态度筑起的铜墙铁壁前,撞得粉碎。
“cut!”
陈默导演喊停,眼神复杂地看向楚星窈,又看看脸色发白的林薇薇,最终什么也没说。
陆擎站在监视器旁,脸上的温和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收工回到酒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戈壁的星光。楚星窈疲惫地倒在床上,像一条被抽干了力气的鱼。
白天的“胜利”带着惨烈的味道,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摸出那个卫星接收端,幽蓝的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像一颗孤独的星星。
她看着那个沉寂的界面,白天强撑的盔甲寸寸碎裂,巨大的委屈和疲惫排山倒海般涌来。她蜷缩起来,脸埋进枕头,无声地颤抖着肩膀。
她需要他。
不是需要他来踹门,不是需要他转账9999。她需要他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带着硝烟气味的粗鲁问候。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掌心里的接收端突然像垂死挣扎般剧烈震动起来!屏幕蓝光疯狂闪烁!信号灯爆发出近乎刺眼的红光!
楚星窈猛地坐起,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死死盯着屏幕!
一条信息,在极其糟糕的信号干扰下,如同挤过狭窄的星门,断断续续地传输着!
不是图片!
是一段极其简短的音频文件!文件名乱码,但接收端显示正在加载!
楚星窈屏住呼吸,手指因为紧张而冰凉。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加载完成。
她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刺耳的电流噪音率先炸开,几乎淹没一切。
紧接着,一个失真严重,却熟悉到骨子里的嘶哑嗓音,穿透了强烈的电磁干扰和模糊不清的引擎轰鸣背景音,断断续续地撞进了她的耳膜:
“……姓陆的……狗东西……剧本……改你大爷……”
“……敢动……老子的……夏博士……”
“……等着……爷……”
“……弄……”
“……死……”
音频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更猛烈的电流噪音彻底吞噬。
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楚星窈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她握着接收端,掌心一片汗湿的冰凉。
那断断续续充满暴戾和硝烟味的嘶吼,像最粗粝的砂纸,狠狠擦过她紧绷的神经。
没有安慰,没有甜言蜜语。
只有穿透了重重电磁屏障,带着暴怒的宣告。
楚星窈怔怔地看着屏幕上归于沉寂的音频文件图标,足足过了十几秒。
那股几乎将她压垮的委屈和疲惫,像是被这通蛮横无比的“问候”,硬生生地冲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和想笑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
她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指尖在冰冷的接收端屏幕上用力戳着,敲下一行同样简短、带着点鼻音的烤肠密码回复:
“信号真烂。话都说不全。”
“省点力气,好好训练。”
发送。看着信号灯微弱地挣扎了几下,最终熄灭。
楚星窈将接收端紧紧捂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另一端那个男人在恶劣信号和嘈杂背景音中,对着通讯器气急败坏嘶吼时胸膛的震动。
她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黑暗依旧浓重,戈壁的风声在窗外呜咽。但心底那片被陆擎阴霾笼罩的冰冷深空,仿佛被这颗强行闯入的“战星”,投射下了一道粗粝而滚烫的光轨。
她闭上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禹星野,你这只乌鸦……
信号烂成这样还敢放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