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苏晴的语气严肃起来：“窈窈，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这次不一样。《凤唳》是顶级制作，顾导也看好你，角色本身就有足够的厚度和空间，不是靠炒cp撑起来的偶像剧。你和禹星野的化学反应是天然的加分项，不是枷锁。难道因为怕被说捆绑，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你甘心吗？”
楚星窈捏紧了手机，指甲陷进掌心。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凤倾梧那个角色，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烧。可是……
“让我再想想。”她低声道。
挂了电话，楚星窈心烦意乱。她抓起椅背上搭着的羽绒服，没惊动助理，独自一人从片场后门溜了出去。横影基地庞大，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基地外围一条相对僻静、专供剧组人员宵夜的小吃街。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油烟蒸腾，人声嘈杂。
她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炸串摊前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胖胖的大婶，热情地招呼：“姑娘，吃点啥？刚出锅的炸鸡柳、炸蘑菇，香着呢！”
楚星窈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串炸年糕和一瓶冰矿泉水，找了个角落的小马扎坐下。她戴着口罩，拉低了羽绒服的帽子，像一只试图缩进壳里的蜗牛。
刚咬了一口没什么味道的年糕，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大剌剌地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带起一阵风，裹挟着淡淡的硝烟和汗味。
是禹星野。他也换了便装，黑色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摊主说：“十串羊肉，多放辣，再来瓶冰啤。”
楚星窈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把脸埋得更低。
“躲什么？”禹星野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带着点被烟熏过的沙哑，没什么情绪，“这帽子再拉，你直接钻地里得了。”
楚星窈动作顿住，没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啃着年糕，味同嚼蜡。
禹星野也没看她，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冰啤酒，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舒坦了些，他往后靠在油腻腻的塑料椅背上，目光扫过小吃街喧嚣的人流，最后落在楚星窈捏着年糕签子、微微发白的指尖上。
“网上那些屁话，”他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看了？”
楚星窈猛地抬头，撞进他看过来的视线里。他眼神很沉，像暴风雨前的海，没什么波澜，却让人心头发紧。
“什么？”她下意识装傻。
“‘挡光体’？‘烤肠文学’？”禹星野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写得跟真的一样。一群闲出屁的。”
楚星窈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点破，一时语塞，心底那点隐秘的难堪和委屈却被他这混不吝的嘲讽勾了出来，脱口而出：“是啊，写得是挺好。你禹大少爷挡光挡得挺顺手，墨镜一扣，多威风。别人磕糖磕得开心，有没有想过被挡光的人愿不愿意被写成那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语气里的尖锐和怨气，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禹星野盯着她，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楚星窈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却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邪气的笑，拿起一串刚烤好、滋滋冒油、裹满红彤彤辣椒面的烤肠，用签子尖儿，极其恶劣地戳了戳楚星窈手里那串索然无味的年糕。
“不愿意？”他挑眉，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那你想怎么样？冲出去跟他们说，‘别磕了！我跟禹星野清清白白！’？”他模仿着她的语气，惟妙惟肖，带着浓浓的讽刺，“还是发个律师函，告那个‘烤肠文学bot’侵犯你名誉权？告他们把你的‘挡光体’写得太帅了？”
楚星窈被他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戳在自己年糕上的烤肠签子，气得想把手里的矿泉水泼他脸上。
“楚星窈，”禹星野却收起了那点玩世不恭，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小小的折叠桌，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锁住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戾气，“你他妈在怕什么？”
“怕别人说你靠cp上位？怕被贴上‘禹星野搭档’的标签？”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上，“你演羲和的时候怕不怕？演陈焰的时候怕不怕？林夏那个甜得齁死人的角色把你捧上天的时候，你怎么不怕被贴上‘甜心’标签撕不下来了？”
楚星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脏狂跳。
“角色是演出来的，标签是别人贴的。”禹星野拿起那串被他戳过的烤肠，狠狠咬了一口，辣得他眯了眯眼，声音却更沉，“你管得住别人的嘴？你堵得住网上的风？你唯一能管的，是你自己手里的活儿！把戏演好了，把角色立住了，把奖杯攥实了！等你能用陈焰把‘甜心’踩在脚下，能用凤倾梧让所有人闭嘴的时候，谁他妈还在乎你是不是‘挡光体’？谁还在乎‘烤肠文学’写的是真是假？”
他端起冰啤又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老子拍戏，挑本子，挑角色，也挑搭档。老子乐意跟你搭，是因为你能接得住老子的戏，能把角色演活了，能带着整个戏往上走！不是因为你是‘国民甜心’，更不是想跟你炒什么狗屁cp！”
他把空了的啤酒瓶重重顿在油腻的小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响，引来旁边几桌人的侧目。他却毫不在意，目光如炬地盯着楚星窈，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凤唳九霄》，凤倾梧。这角色够不够硬？够不够你撕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标签？够不够让你站得比现在更高？”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带着十足挑衅的笑，“还是说……楚老师怕了？怕跟我搭戏，被我比下去？”
最后那句，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楚星窈心底那层名为“恐惧”的薄膜。一股久违的、带着血腥味的战意，猛地从胸腔里升腾起来，烧掉了所有的犹豫和难堪。
怕？她楚星窈，从横影的龙套堆里爬出来，在沪艺的寒冬里熬过来，怕过谁？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禹星野那双带着挑衅和某种深意的眼睛，一把抓起桌上那瓶没开封的冰矿泉水，拧开盖子，在禹星野略带错愕的目光中，对着他那碗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飘着厚厚一层辣椒油的面——
“哗啦！”
半瓶冰水精准地浇了下去。
滚烫的红油瞬间被浇灭，热气腾腾的面条泡在了冰水里。
“禹星野，”楚星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被点燃的、冰冷的锐气，像出鞘的陈焰，“面，凉了再吃，省得烫着你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
她把剩下的半瓶水塞回他手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却带着十足锋芒的笑：
“《凤唳》的本子，我接了。”
“凤倾梧，我要了。”
“至于会不会被你比下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碗里那坨泡在冰水红油里的面条，意有所指：
“禹老师，面凉了容易坨。戏，咱们开机见真章。”
说完，她拉上羽绒服帽子，转身就走，背影挺直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刀，很快消失在夜市喧嚣的人流里。
禹星野坐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那碗被“冰镇红油汤”泡着的面条，又看看手里那半瓶冰水，半晌，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和……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拿起筷子，毫不在意地搅了搅那碗惨不忍睹的面条，夹起一筷子泡得发胀的面条塞进嘴里，冰凉的汤汁混合着辣味刺激着味蕾。
“啧，”他含糊地嚼着，眼神亮得惊人，像盯住了猎物的乌鸦，“够劲儿。”
《灰烬行者》的拍摄在陈焰和周凛联手撕开最终黑幕的爆破戏中落下帷幕。巨大的绿幕下，人造的火焰冲天而起，映照着楚星窈和禹星野沾满血污和硝烟的脸。
当顾铮导演喊出“全剧杀青！”的那一刻，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随之而来的，是尘埃落定的巨大空虚和解脱感。
楚星窈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道具上，连指尖都不想动一下。她看着不远处同样一脸疲惫、正接过阿K递来的矿泉水猛灌的禹星野，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属于陈焰和周凛的沉重与挣扎，终于可以暂时卸下了。
然而，这份喘息并未持续多久。几乎是杀青宴的香槟气泡尚未完全消散，《凤唳九霄》那庞大而华丽的齿轮，已经带着S+级别的轰鸣声，强势地碾压了过来。
横店秦王宫片场。巨大的宫殿布景金碧辉煌，蟠龙柱高耸，空气里弥漫着新漆的木料味、昂贵的熏香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巅峰的压迫感。
楚星窈穿着凤倾梧初入宫廷、尚显朴素的宫装，梳着繁复却并不张扬的发髻，正站在大殿一角，听着礼仪指导老师一丝不苟地讲解觐见帝王的规矩。
“垂眸，视线落于君王袍服下摆第三寸处，不可直视天颜……”
“叩拜时，腰背需直，但姿态要恭，额头轻触地面，不可过重亦不可过轻……”
“起身时，需等君王身边大监唱诺‘平身’，动作要缓而稳，裙裾不可发出声响……”
楚星窈听得头昏脑涨，感觉自己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凤倾梧的世界，是步步惊心的棋局，是隐忍蛰伏的深渊。
这与陈焰的直白狠厉、羲和的超然物外截然不同，需要的是另一种完全内敛的、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表演方式。她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找到那种“人在深宫、心在炼狱”的紧绷感。
“喂，楚云雀。”
一个懒洋洋、带着点欠揍腔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楚星窈就知道是谁。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硝烟和一丝丝……宫廷熏香都盖不住的烤肠味，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没回头，只是按照礼仪指导刚教的，微微垂眸，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丝新入宫妃嫔该有的怯懦：“陛下……万安。” 语气恭顺，身体却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像一只竖起了无形翎羽的小鸟。
禹星野穿着一身玄黑绣金的帝王常服，宽袍大袖，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他没戴冠冕，墨玉簪松松挽着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削弱了几分帝王的威仪，却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慵懒感。
他踱步到她身边，目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这身过于“素净”的装扮，眉头嫌弃地皱起：“啧，内务府是穷得揭不开锅了？给你穿这身？跟披了块麻布似的。” 语气是惯常的混不吝，声音却不低。
周围的礼仪指导、妆发老师、以及几个候场的宫女太监扮演者，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神微妙地飘过来。
楚星窈垂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紧了紧。这家伙！第一天进组就想给她树敌吗？她保持着垂眸的姿态，声音更轻更柔，却字字清晰：“陛下息怒。此乃臣妾本分，不敢逾越。” 潜台词：闭嘴！别惹事！
禹星野像是没听懂她的警告，反而更近一步，几乎贴着她身侧，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他压低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带着点恶劣的笑意：“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啊？凤、小、姐？” 他故意拖长了“凤小姐”三个字，带着浓浓的戏谑。
楚星窈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他气息拂过的痒。她猛地抬眼，想瞪他，却撞进他那双带着促狭和某种深意的桃花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