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的一个周五傍晚,陈三七比平时早些回到了家。工地的几个项目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一笔笔算不上很多的资金回笼,让他难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唐小平正在厨房忙碌,十岁的女儿陈子衿坐在餐桌前写作业,三岁的小儿子陈知行则趴在地板上画画。
“爸爸回来啦!”知行第一个发现他,扔下蜡笔就扑了过来。
陈三七弯腰抱起小儿子,在那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今天乖不乖啊?”
“乖!”知行响亮地回答,然后迫不及待地分享今天的趣事,“我今天画了一只大恐龙,老师说我画得真好!”
陈三七笑着听儿子叽叽喳喳,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餐桌前的女儿。子衿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爸爸回来了”,就继续低头写作业,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种差别对待让陈三七心中微微一酸。他知道,这些年自己忙于工作和债务,与女儿的交流越来越少,父女之间不知不觉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晚饭后,唐小平收拾碗筷,陈三七则负责辅导孩子作业。知行很快就被动画片吸引走了,餐桌上只剩下父女二人。
“有什么需要爸爸帮忙的吗?”陈三七尽量让语气轻松自然。
子衿犹豫了一下,推过来一本作文本:“下周要交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
陈三七的心莫名一跳。他接过作文本,看到扉页上老师用红笔写的要求:“请同学们通过具体事例,描写自己父亲的特点,表达真情实感。”
“不知道怎么写?”他轻声问。
子衿点点头,眼神有些躲闪:“老师说要有具体事例...但我不知道写什么好。”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陈三七的心。他勉强笑了笑:“爸爸陪你一起想,好不好?”
父女俩头挨着头,开始讨论起来。陈三七努力回忆着与女儿相处的点滴,却尴尬地发现,近几年的记忆中,大多是他匆匆离家、晚归、或者在电话中与人争吵的画面。
“可以写爸爸带我去游乐园...”子衿小声提议,但随即自己否定了,“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陈三七喉咙发紧。是啊,上一次带女儿去游乐园,还是三年前公司状况尚好的时候。
“或者写爸爸教我骑自行车...”子衿继续努力想着,“但那是妈妈教的。”
沉默在父女间蔓延。陈三七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作为一个父亲,他留给女儿的回忆竟然如此贫乏。
最终,他们勉强凑了几个事例:爸爸熬夜帮我做科学小实验、爸爸在我生病时守了一整夜、爸爸虽然很忙但总会记得我爱吃的零食...
但这些事例大多发生在子衿更小的时候,近一两年的几乎一片空白。
“就先这样吧,”子衿似乎察觉到了父亲的尴尬,主动结束讨论,“我自己再想想。”
陈三七点点头,心情复杂地看着女儿埋头写作文的背影。
周一下午,陈三七特意提早结束工作,想去学校接孩子们放学。他站在校门外,看着鱼贯而出的小学生,忽然有些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来接孩子了。
“爸爸!”知行第一个发现他,兴奋地跑过来扑进他怀里。
子衿跟在后面,看到父亲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轻声问:“爸爸今天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放学啊,”陈三七努力让语气轻松,“今天作文交了吗?”
子衿点点头,没有多说。
回到家,孩子们去做作业,陈三七帮妻子准备晚饭。切菜时,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子衿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唐小平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她挺好的,就是最近好像有点心事,晚上老是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陈三七心中一动,没有接话。
晚饭后,子衿说要去同学家一起上数学网课,匆匆出了门。陈三七在帮她整理书包时,无意中看到了那本作文本。
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作文本。
《我的爸爸》,标题工整地写在第一行中央。下面是女儿清秀的字迹:
“我的爸爸是一名项目经理,他工作很忙,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我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只能从妈妈那里知道他又加班到很晚。
爸爸看起来很累,眼睛里总有红血丝,头发也白了很多。妈妈说是工作太辛苦,但我知道不只是这样。我经常听到他在书房里和人打电话,语气很着急,有时候还会吵架。我知道爸爸遇到了困难,但他从不告诉我们,总是假装一切都好。
虽然爸爸很忙,但我知道他爱我们。他记得我不爱吃胡萝卜,会在妈妈做的炒饭里仔细挑出来;他会在下雨天突然打电话问我们带没带伞;即使再累,他也会在我生病时守在我床边。
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到爸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头低得很低,肩膀在发抖。我想他可能是在哭,但我没有走过去,因为我知道爸爸不想让我们看见他难过。
我希望爸爸不要那么辛苦,希望他能多笑一笑。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赚很多钱,让爸爸再也不需要加班,不需要和人吵架。
我的爸爸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但他是我最好的爸爸。”
作文的最后,老师用红笔批注:“情感真挚,描写细腻,A+。请代我向你的爸爸问好,告诉他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陈三七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女儿的文字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些年的狼狈与不堪,也照出了孩子敏感而善良的内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刻意隐藏的压力和焦虑,早已被女儿看在眼里;他强装出来的平静,在孩子眼中破绽百出。
那个在客厅偷偷落泪的夜晚,他记得很清楚——那是被黑哥的人威胁后的第二天,他实在撑不住,却又不敢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深夜独自发泄。
原来女儿看见了,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陈三七的眼眶湿润了。他既为女儿的早熟和懂事感到心疼,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三七,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呢?”唐小平从厨房出来,看到他手中的作文本,顿时明白了什么,“你看子衿的作文了?”
陈三七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写。”
唐小平走过来,轻轻拿走作文本:“子衿很担心你。前几天还偷偷问我,爸爸是不是要像电视里那样破产了。”
陈三七心中一紧:“你怎么说?”
“我说爸爸只是暂时遇到困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唐小平注视着他,“三七,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要敏感得多。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三七张了张嘴,几乎要将修炼的秘密和盘托出。但最终,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那晚,陈三七失眠了。他躺在床上,反复回想女儿作文中的字句。“爸爸看起来很累”“头发也白了很多”“希望爸爸不要那么辛苦”...这些话语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凌晨三点,他悄悄起身,来到西屋。没有开灯,他借着月光看着那个古旧的药碾底座,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决心。
“为了孩子们,我一定要成功。”他轻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底座上那些神秘的刻痕。
这一刻,修炼不再仅仅是为了解决债务危机,更是为了不辜负女儿的期望,为了做一个能让孩子们骄傲的父亲。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三七更加努力地修炼。每天清晨四点,他就起床打坐;夜深人静时,他研究药浴配方,尝试各种草药的组合;甚至在工作间隙,他也会找个无人角落,短暂地调整呼吸,运转那丝气感。
这个过程异常艰辛。有几次,他因为过度疲惫而在工地上险些出事;有一次药浴配方过猛,导致全身起红疹;还有一次修炼时气感失控,头晕目眩了近一个小时。
但每次想要放弃时,他就会想起女儿作文中的那句话:“我的爸爸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但他是我最好的爸爸。”
这份纯真的爱与接纳,给了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周五晚上,陈三七特意带回来一套子衿心心念念的绘画工具——那是他省下烟钱,攒了好久才买的。
“送给我的?”子衿惊讶地睁大眼睛,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嗯,”陈三七摸摸她的头,“爸爸看你那么喜欢画画,就买了一套好点的工具。希望我的小画家能画出更美的作品。”
子衿抱着画具,忽然小声说:“爸爸,我作文里写的那些...你没有生气吧?”
陈三七蹲下身,与女儿平视:“怎么会生气呢?爸爸很感动。谢谢你这么关心爸爸。”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爸爸确实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正在努力解决。相信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子衿点点头,忽然上前抱住他:“爸爸,不管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这一刻,陈三七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夜深人静,陈三七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手中的药碾底座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我会成功的,”他轻声许诺,既是对家人,也是对自己,“不管这条路有多难,我一定会改变现状,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星辰般闪烁,照亮着一个中年男人不屈的身影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