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风轰然碎裂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暖阁内虚假的祥和。
上好的和田美玉化作无数碎片,飞溅开来,在铺着猩红地毯的地面上闪烁出刺目的寒光,映照着满堂嫔妃惊惶失色的脸。
这惊天动地的声响,终于惊动了暖阁另一侧正与德妃低声叙话的萧景珩。
他剑眉骤然紧锁,霍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大步流星地向骚乱中心走来。
帝王周身散发的威压如山岳倾颓,方才还因酒宴而略显喧闹的空气瞬间凝滞,落针可闻。
“怎么回事?!”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目光如电般扫过狼藉的现场——拄着宝剑、凤眸圆睁却眼神涣散迷离、胸口剧烈起伏的丽妃楚明玉,以及她脚下那堆价值连城、此刻却沦为齑粉的玉屏风废墟。
贤妃齐若兰那张惯常挂着温婉笑意的脸,此刻血色尽褪,精心描画的柳叶眉下,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心痛与震惊,更深处却翻涌着被搅乱计划的滔天怒火。
贤妃强自镇定,迅速上前一步,朝着皇帝盈盈拜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委屈:“陛下息怒!丽妃妹妹……丽妃妹妹方才许是多饮了几杯御酒,一时兴起,说要舞剑为百花宴助兴。臣妾等也未曾料到……妹妹竟一时失手,打碎了这扇御赐的屏风。”
她语速极快,巧妙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丽妃的“醉酒失态”上,绝口不提那朵被簪在丽妃鬓边、此刻在混乱中依旧妖娆绽放的“醉杨妃”芍药。
“妹妹想是酒力上涌,失了分寸,绝非有意冲撞御赐之物,更非对臣妾不敬……只是,这屏风……”贤妃适时地哽咽了一下,目光哀戚地扫过满地碎片,将一个无辜受害、宽容大度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嫔妃们得了贤妃的眼色,也纷纷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啊陛下,丽妃娘娘方才舞起来就……就有些不管不顾了!”
“那剑锋直直冲着屏风就去了,可吓死嫔妾了……”
“定是醉了,寻常哪会如此……”
丽妃楚明玉此刻被帝王的威压和四周潮水般的指责声浪冲击着,花毒与烈酒在她体内猛烈地翻搅,头痛欲裂,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和烦闷直冲顶门。
她猛地甩开试图扶她的宫女,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杵在地上,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对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嫔妃吼道:“都给本宫闭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凤眸圆瞪,扫过满地碎片,带着将门虎女特有的蛮横与此刻被药物放大的暴躁,“不就是一扇破屏风吗!打碎了又如何!本宫赔你十扇!谁……谁让你们把东西摆得离本宫那么近!碍手碍脚!”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将她“跋扈无理”、“藐视御赐”的罪名坐得死死的。
萧景珩看着丽妃这副醉态醺然、非但毫无悔意反而变本加厉的模样,眼中失望与怒意交织,寒声道:“丽妃!御前失仪,损毁御赐之物,咆哮宫闱,你……”
“陛下!” 一声清越而沉稳的女音如玉石相击,及时打断了皇帝即将出口的严厉斥责。
只见苏晚棠已快步走到场中。
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丽妃与皇帝之间,一手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眼神依旧迷蒙狂躁的楚明玉,另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轻轻拂过丽妃鬓边那朵芍药,指尖微动。
随即,她对着满面寒霜的萧景珩和泫然欲泣的贤妃,姿态恭谨却又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肃拜礼。
“陛下,贤妃娘娘,万请息雷霆之怒。”苏晚棠的声音清晰而镇定,先是为丽妃的行为定了性,“丽妃娘娘今日确是多饮了几杯御酒,行为失当,冲撞了娘娘心爱之物,更于御前失仪,实属不该,理当受罚。” 她先认错,堵住了贤妃等人继续上纲上线的口。
紧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抬起的眼眸清澈明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忧虑: “然,臣妾斗胆,有下情禀报。丽妃娘娘方才起舞之初,虽豪情万丈,但招式分明有章法,眼神清亮,神志尚属清明。何以舞至酣畅处,竟……竟突然目露狂乱,状若疯魔,力有不逮反伤器物?此等情状,绝非寻常醉酒所能致!”
她微微停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清晰地落在了丽妃鬓边那朵在混乱中依然娇艳欲滴、散发着异香的“醉杨妃”芍药上,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 “倒像是……不慎沾染或误服了某种能令人神智昏聩、狂躁失性的致幻迷乱之物!此物恐非天赐,而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