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朴刚喝完妈妈熬的小米粥,碗还没放下,手机就响了。
屏幕跳着 “刘景” 的名字,他心里咯噔一下 —— 这时候打电话,准没好事。
“喂,刘总。” 他捏着手机,声音还有点虚。
“小李,病好了没?” 刘景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尖得像扎人的刺,“好了就赶紧办点事,我列了个单子,你在国内帮我采购点日用品。”
李朴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 “刚好转”,刘景的话就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
“洗发水要清扬的,薄荷味,别买错了;牙膏就要中华,老牌子用着习惯;洗面奶是欧莱雅男士的,蓝色瓶那个;还有……” 刘景顿了顿,声音压低了点,“避孕套要杜蕾斯,多买几盒,这边不好买正品。”
李朴拿着手机,脸一下子热了。
妈妈就在旁边收拾碗筷,这话飘过去,妈妈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偷偷看了他一眼。
“刘总,我…… 我皮箱没多少空地方了。” 他赶紧找理由,“我自己还想带点东西回去。”
“空地方挤挤就有了!” 刘景的声音拔高了,“你一个小伙子,能带多少东西?这些都是刚需,在坦桑买要么贵,要么是假货,你顺便带过来,省得我再找货柜装 —— 货柜运费多贵啊!”
李朴还想争辩,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人,是张田的声音,比刘景软和点:“小李,你也帮我带几条芙蓉王,这边华人店卖的,十盒有八盒是假的,抽着呛嗓子。不用多,五条就行,你看方便不?”
张田话说得客气,可 “方便不” 三个字,根本没给李朴说 “不方便” 的余地。
挂了电话,李朴捏着手机,手指都泛白。
妈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是你老板啊?让你带这么多东西?”
“嗯。” 李朴低头喝了口温水,心里堵得慌,“刘总让带日用品,张总让带烟,皮箱都快装不下了。”
妈妈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妈帮你收拾,挤挤总能装下。你在外面上班,别跟老板闹僵了。”
第二天一早,李朴就被妈妈拉着去了超市。
超市里人多,货架摆得满满当当。
妈妈推着购物车,李朴拿着刘景列的单子,一条一条勾。
“清扬薄荷洗发水,在这儿。” 妈妈指着货架最上层,踮着脚够下来,“你刘总还挺讲究,这牌子不便宜。”
李朴没说话,接过洗发水放进车里。
目光扫过旁边的零食区 —— 薯片、辣条、牛肉干,都是他在坦桑想了好久的东西,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牙膏要中华的,找着了。” 妈妈拿着一管红色的牙膏,“你小时候就用这个,记得不?”
李朴点点头,心里更不是滋味。
小时候用中华牙膏是因为便宜,现在刘总用,是因为 “习惯”,可明明能凑货柜装,偏要占他的小皮箱。
到了洗面奶区,李朴找了半天,才找到欧莱雅男士蓝色瓶的。
刚放进车里,就听到旁边两个小姑娘在笑:“这是我爸用的牌子,大叔款。”
李朴脸一热,赶紧推着车往前走。
最尴尬的是买避孕套的时候。
货架在超市最里面,没人的时候,他赶紧抓了几盒杜蕾斯,塞进购物车最底下,用洗发水挡着,生怕被人看见。
最后去烟草专柜买芙蓉王,柜员看了他一眼:“五条?小伙子,自己抽还是送人啊?”
“给老板带的。” 李朴低声说。
“老板还挺会享受,这烟在外面不好买吧?” 柜员笑着递过烟,用塑料袋包好。
回到家,妈妈把东西都倒在沙发上,开始分类打包。
清扬洗发水两瓶,中华牙膏四管,欧莱雅洗面奶三瓶,杜蕾斯装了个小袋子,还有五条芙蓉王烟,堆在沙发上,像座小山。
“你看,这洗发水占地方,得用衣服裹着,别摔漏了。” 妈妈拿起一件李朴的旧 t 恤,把洗发水包起来,塞进皮箱底层,“烟要放在上面,别压着了。”
李朴坐在旁边,看着妈妈一点一点把老板的东西塞进皮箱,自己想带的牛肉干、辣条,还有妈妈给装的芒果干,只能放在一个小背包里。
“妈,我想带点薯片回去,在那边吃不着。” 他小声说。
妈妈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皮箱,又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那把这个洗面奶往旁边挪挪,挤点地方出来,装两袋。”
李朴赶紧去拿薯片,拆开包装,往皮箱缝隙里塞 —— 只能塞两小袋,多了就关不上了。
收拾完的时候,皮箱拉链差点拉不上。
妈妈用了劲,“咔嗒” 一声才拉好,拉链边缘都绷得发白。
“你看这箱子,都快撑破了。” 妈妈拍了拍皮箱,“到了坦桑,赶紧给老板送过去,别压坏了。”
李朴点点头,没说话。
晚上,他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那两小袋薯片,心里酸溜溜的。
这趟回国,本来想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 给哈桑带包辣条,给玛丽带点中国的糖果,自己再备点零食,结果呢?皮箱里全是刘景的日用品、张田的烟,自己的东西只能塞个角落。
他想起刘景说的 “货柜运费贵”,忍不住想笑 —— 刘景不是舍不得运费,是舍不得自己掏腰包。
空调配件的货柜明明有空位,顺手带点日用品根本不费劲,可他偏要让李朴 “顺便” 带,省那点钱,却占了李朴的行李。
还有张田,虽然话说得客气,可 “五条芙蓉王”,也不是小数目,塞在皮箱里,占了大半空间。
手机响了,是刘景发来的微信,附带一张清单:“再帮我看看,有没有漏的?对了,洗发水要大瓶装的,别买小的,不够用。”
李朴看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半天,最后只回了个 “好”。
妈妈端着牛奶进来,看到他对着手机发呆:“还没睡啊?明天还要早起去亲戚家,别熬太晚。”
“妈,我知道了。” 李朴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温的,却没驱散心里的凉。
他想起在坦桑的时候,刘景总说 “咱们是一家人”,可真到了事儿上,才知道 “一家人” 不过是嘴上说说 —— 他的方便,永远要让位于老板的 “省钱”。
但又能怎么办呢?
李朴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皮箱上。
那只被塞满的皮箱,像块石头,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等回了坦桑,把东西交给老板,下次再回国,说什么也要多带点自己的东西 —— 哪怕跟老板吵一架,也不能再这么委屈自己了。
可这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他知道,真到了下次,说不定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点头说 “好”。
在异乡打工,有时候,委屈是不得不咽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