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卡驶出项目部铁门,李朴靠在车厢板上,揉了揉发酸的腰。
卡玛拧动车把,引擎 “轰隆隆” 响着,红土路被车轮碾出两道深痕。
约翰坐在副驾,回头冲李朴喊:“天黑得快,咱们争取20分钟内到姆库兰加!”
李朴点点头,望着窗外。
夕阳把草原染成金红色,猴面包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他想起前天在水坑边看到的动物脚印,心里盼着早点上 “高速路”,别在草原里耽搁。
没走多久,轻卡突然 “哐当” 一声,猛地一顿。
引擎声戛然而止。
卡玛踩下刹车,反复拧动车把,引擎只发出 “突突” 的闷响,再也打不着火。他跳下车,掀开引擎盖,里面冒出一缕青烟,带着烧焦的糊味。
“坏了,发动机烧了。” 卡玛摊着手,语气无奈。
李朴和约翰也下了车。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猴面包树叶的 “沙沙” 声。他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 车子正好停在那棵猴面包树下,粗壮的树干就在眼前,树皮上的裂纹在暮色里像张老脸。
天,渐渐暗了。
草原上的光一点点褪去,远处的地平线只剩一道模糊的灰线。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约翰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红土,“手机没信号,没法叫救援。”
李朴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显示 “无服务”。他走到猴面包树下,靠着树干坐下,心里一阵发堵。白天还觉得这树神圣,此刻却像个困住他的牢笼。大晚上抛锚在草原中央,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孤独和无力感瞬间裹住他。
但他没愣多久,猛地站起身:“回项目部!找王经理帮忙!”
三人沿着土路往回跑,跑了几十分钟,才看到项目部的蓝顶在暮色里亮着灯。李朴冲进办公室,王经理正收拾文件,看到他满头大汗,吓了一跳:“怎么又回来了?”
“车抛锚了,在那棵大猴面包树下,发动机烧了。” 李朴喘着气,“王经理,能不能帮忙协调辆车,先把轻卡拖回来?”
王经理立刻拿起对讲机:“辛巴!叫上两个小伙子,开皮卡去拖轻卡,位置在项目部往姆库兰加方向十公里,那棵大猴面包树下!”
对讲机里传来辛巴的回应,带着马赛人特有的爽朗:“收到!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辛巴开着皮卡回来,后面拖着抛锚的轻卡。车灯在草原上划出两道光柱,照得猴面包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回到项目部,已经是晚上八点。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间办公室还亮着灯。管仓库的张大爷、保洁阿姨的房间都黑着,窗户里没一点动静。
“太晚了,别叫他们了。” 李朴拦住要去拍门的约翰,“找个空房间就行,凑合一晚。”
王经理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间是空的,没摆家具,你先对付下。”
李朴走进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几个空调包装箱。他拆开一个立式空调的外包装,硬纸板铺在地上,就是一张简易的 “床”。他从背包里摸出薄外套,卷成枕头,往纸板上一躺,浑身的疲惫瞬间涌上来。
夜风吹过窗户,带着草原的凉意,飕飕地往屋里钻。李朴裹紧外套,心里却泛起一阵异样的荡漾 ——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洲草原过夜,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风的声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闭上眼睛,刚要睡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声音从草原深处来,带着鼓点和歌声。“咚咚咚” 的鼓声,混着马赛人特有的吆喝,还有女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却透着热闹。
“是马赛人在庆祝。” 王经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热水,“他们今天猎到了羚羊,要围着篝火跳舞,闹一整晚。”
李朴坐起身,透过窗户往草原看,能看到远处一点跳动的火光,像一颗星星落在地上。鼓声和歌声随着风飘过来,带着原始的欢快,和白天辛巴沉默的样子完全不同。
“马赛人爱热闹,一庆祝就忘了时间。” 王经理把热水递给李朴,“你早点睡,明天还要安排安装。”
李朴接过水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他送走王经理,重新躺回纸板上,鼓点和歌声还在耳边飘着,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折腾了两天,他太累了。从赶公交、坐摩的,到谈合同、押车,再到今天晚上抛锚、拖回货车,神经一直绷着。此刻躺在硬纸板上,听着草原的夜声,他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棵猴面包树下。白天看到的动物脚印变成了活生生的斑马和羚羊,围着树转圈。马赛人举着火把,唱着歌,拉着他一起跳舞。辛巴手里的木棍,变成了驱赶野狗的武器,在月光下闪着光。
风还在吹,窗户 “哐当” 响了一声。李朴翻了个身,把外套裹得更紧。纸板虽然硬,却比想象中暖和。他想起白天给税务局塞钱的憋屈,想起轻卡抛锚时的慌乱,此刻都像被风吹散了,只剩下草原夜色里的平静。
远处的鼓声渐渐轻了,歌声却还在继续,像草原在低声诉说着什么。李朴嘴角带着笑,彻底沉入了梦乡。在这片他曾觉得陌生又危险的土地上,此刻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踏实 —— 或许,这就是非洲的魅力,总在你狼狈不堪时,给你一份意想不到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