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几人才各自散去。沈清晏坐马车回府,一路上脑子里全是谢云渺的模样,看她时的浅笑。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香包,那清雅的香气似是渗进了骨子里,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刚进府门,侍从便上前躬身禀报:郎君,柴二郎君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夫人与老爷也在呢。
沈清晏一怔,他怎的还跑出来了?当下把香包揣进怀中,快步往前厅去。
前厅内,沈慧照正端着茶盏,好德坐在一旁织锦凳上,对面的柴景昭身着玉色锦袍,面带喜色。
好德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怎的还乱跑,叫人传话便是。
柴景昭连忙欠身回话,态度恭敬:也是有些事要同清晏说,须得当面托付才放心,四姨母不必担忧。
沈慧照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缓缓道:既如此,也莫要太晚,耽误了明日正事。
几个小辈素来敬重这位姨夫,连忙应道:姨夫说的是。
景昭陪着沈慧照和好德寒暄着。好德问起:三姐姐近日怕是忙坏了,刚松快些,你的婚事又来了。
景昭有些不好意思道:娘最近确实辛苦。好德看出景昭的愧疚,忙道:虽是累人,却也欢喜,这样的好事可是不容有。
正说着,沈清晏走了进来,躬身行礼:爹、娘。
好德见儿子回来,脸上露出笑意,招手道:景昭有事要同你说,我便同你父亲回院了,你们自便就是。沈清晏颔首应下。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沈清晏:莫要聊到太晚。
待沈慧照和好德相携走远,柴景昭立刻上前搭着沈清晏的肩膀,不由分说道:走,去你院子里说。
沈清晏无奈道:明日便是你迎亲的日子,不留在府中安置琐事,倒跑我这儿来,不怕三姨母骂你?
骂就骂,这事更要紧!柴景昭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书房,自顾自坐下,还拍了拍对面的椅子:沈清晏扶额: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你柴府呢。
柴景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明日宴上,你得帮我个忙,把敬我的酒都换成清水。
沈清晏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亏你想得出来!成婚这般大的事,用清水充酒,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柴景昭两腿大岔开坐着,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笑话就笑话!我可不想像我大哥那样,新婚夜喝得酩酊大醉,都差点站不稳,洞房都差点糊里糊涂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认真:答应了妙仪,要留着清醒神智,好好陪她说说话,不能委屈了她。
说着,他起身拍了拍沈清晏的肩膀:你如今还没心上人,自是不懂这种心思。沈清晏刚要反驳,脑海中却突然闪过谢云渺的笑颜,那清雅的香气似又萦绕鼻尖,一时竟忘了说话。
柴景昭可没注意他的异样,转身便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这事你可得帮我办妥了,不许走漏风声!不然被那帮小子抓到,定要灌我酒不可。
沈清晏回过神来,皱眉道:这就走了?专程跑一趟,就是为了这事?
柴景昭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这事托下人办我不放心,只能找你了。走了啊,明日早点来!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院门外。
沈清晏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又是一阵无语。他回到书房坐下,从怀中取出那个墨竹香包,轻轻放在桌上。
烛光下,香包上的墨竹纹路清晰,针脚细密,他看着看着,又想起谢云渺低头时的模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连桌上的茶凉了都未曾察觉。
柴景昭了却心事快步回了柴府,刚跨进二门,便见侍从迎了上来,躬身道:“二郎,夫人正寻您呢,在花厅候着。”
景昭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莫不是被母亲知道了?难不成真是清晏那乌鸦嘴说中了,要挨顿骂?他强作镇定问道:“母亲找我何事?”
侍从摇头道:“夫人没说具体事,只让小的瞧见二郎回府,便引您去前院花厅。”
景昭松了口气,料想不是什么大事,便整了整衣袍道:“知道了。”说罢抬步往花厅走去,脚下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花厅内灯火通明,康宁正与秦方好凑在一处,对着案上的宴客礼单低声商议,礼单旁堆着几卷红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宾客姓名与位份。
柴老夫人端坐于上首的酸枝木椅上,见景昭进来,抬眼扫了他一下。景昭连忙上前躬身请安:“祖母,母亲,大嫂。”
康宁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指了指身旁的锦凳:“坐吧。这么晚了还往外跑,怎的这般不省心?”
景昭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连忙上前半步,语气恭顺:“母亲放心,只是出去散了散心罢了。”
康宁闻言,神色稍缓,也不再细问,只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既如此便好。明日的吉服让绣坊改了领口,我已让人送到你房里挂着了,你回去试穿一遍,看看合身与否,这等大事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景昭连忙应下:“儿子晓得,这就去试。”他见祖母与母亲又低头商议礼单,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院里,刚进门便瞧见衣架上挂着的大红织金云纹吉服。他走上前取下吉服,只见衣料上金纹流转,领口绣着精致的并蒂莲花纹样,袖口滚着银线,腰间配着的玉带钩更是莹润有光,华贵异常。
景昭伸手抚过衣料,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想到明日便能迎娶妙仪,心里的欣喜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次日天还未亮,雄鸡刚报头遍晓,柴府便已热闹起来。
丫鬟仆妇们提着灯笼穿梭于各院之间,厨房飘出阵阵糕点与熏香的气息,府里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朱红大门上早已贴好烫金的“喜”字,连门环上都系了大红绸带。
景昭被唤醒时,窗外还是一片墨蓝,他揉了揉眼睛,一想到今日的婚事,瞬间清醒过来。
任由丫鬟们为他梳妆,先换上白色中衣,再套上大红吉服,最后由喜娘为他系上玉带,戴上嵌着明珠的幞头。铜镜里的青年郎面如冠玉,眉眼间满是喜色,更显英气勃发。
辰时初刻,迎亲队伍已在府门外集结完毕。打头的是两班吹鼓手,捧着唢呐、笙箫等乐器;随后是举着“喜”字牌、龙凤旗的侍从,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中间是一辆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迎亲马车,车厢四周挂着彩绸,车窗糊着红纱,车轮上绑着红绸扎成的花结;最后是数十名挑着聘礼的仆役,聘礼摆满了半条街,引得街坊四邻纷纷驻足观看,啧啧称赞。
景昭翻身上马,身着大红吉服的他在马背上身姿挺拔,手中握着缰绳,高声道:“出发!”吹鼓手们立刻奏响喜乐,唢呐声高亢嘹亮,笙箫声婉转悠扬,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往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