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通过维生舱的通讯器传出,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和一种古老语言特有的韵律,在整洁明亮的大厅中回荡。
“你们……是新的‘火种’吗?”
她的目光清澈而深邃,如同两潭不见底的紫水晶湖泊,扫过老猫饱经风霜、写满警惕的脸,艾拉带着泪痕却充满希冀的翠绿眼眸,夜枭那冰冷而破损的机械身躯,最后,牢牢定格在平台之上,昏迷不醒的冷烛,以及她心口那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静谧核心”碎片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太过复杂,有跨越漫长时光苏醒后的恍忽,有对陌生来客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早已预料到此刻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悲伤与了然。
“看来……‘回响’已经找到了新的‘序曲’……”她再次开口,这次的话语通过夜枭的翻译,带着一种诗意的宿命感。
老猫眉头紧锁,独眼死死盯着维生舱中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尽管对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在这诡异的“钢铁墓穴”核心,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你是谁?‘星萤’?外面那些恶心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质疑。
少女——星萤,对于老猫语气中的敌意似乎并不意外。她轻轻推开维生舱的舱门,动作有些许僵硬和生疏,显然漫长的沉睡让她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属地面上,银白色的制服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那头流银般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面。
“我是星萤,如记录所示,曾是此地的项目负责人之一。”她的声音渐渐恢复了清亮,目光坦然地看着老猫,“至于外面的‘失败品’……那是‘摇篮’计划失控的产物,是我们在对抗‘终末’过程中,走错的无数歧路之一。”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摇篮计划?”艾拉轻声重复,这个名称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星萤的紫色眼眸转向艾拉,眼神柔和了一些:“试图在‘熵寂边界’抵达前,创造能够适应并存活于高熵环境的‘新生命形态’。我们抽取、融合了无数物种的基因片段,甚至尝试将无机物与生命本质结合……但最终,我们只制造出了无法控制、不断扭曲增殖的怪物。这里,‘钢铁墓穴’,便是其中一个主要的试验场,也是……坟场。”
她的话语揭露了这片废墟血腥而失败的过去,也让众人明白了外面那些扭曲残骸的来源。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沉睡?”夜枭的合成音响起,问出了关键问题。
星萤的目光再次落回冷烛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为了等待。等待像她这样的‘序曲’出现,等待‘回响’被重新奏响的时刻。”她缓缓走向生命维持平台,老猫下意识地横移一步,挡在冷烛身前,独眼中凶光闪烁。
星萤停下脚步,并不介意老猫的戒备,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冷烛的状态。
“她的伤……很奇特,也很严重。”星萤的眉头微微蹙起,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流转着专业而冷静的光芒,“不仅仅是肉体的创伤,灵能回路的崩坏,更深处……是多种高位阶秩序力量的冲突残留,以及强行承载超过极限的‘回响’带来的灵魂撕裂。常规的医疗手段,哪怕是这里的生命维持系统,也只能勉强维系她的存在,无法真正治愈。”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熄了众人刚刚升起的希望。
“什么意思?”老猫的声音沉了下来,“你说没办法?”
“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星萤抬起头,看向大厅中央那稳定运行的能量核心,“只是需要特定的‘工具’和‘环境’。她需要‘生命织机’的重新编织,需要最纯净的秩序之源进行调和。而这些东西……”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金属的墙壁,望向了无尽的远方:“……并不完全在这里。”
“在哪里?”艾拉急切地问道。
“‘生命织机’的核心组件,在基地彻底封锁前,被转移到了位于‘寂静海渊’的备用研究所。”星萤回答道,“而最纯净的秩序之源……”她的视线再次落在冷烛胸口的碎片上,“你们已经找到了它的碎片,但完整的‘静谧核心’,以及能与它共鸣的‘星尘沙’、‘潮汐竖琴’,才是关键。”
她的话语清晰指明了方向,却也揭示了前路的艰难。寂静海渊?那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而集齐三件秩序遗物,更是难如登天。
“我们有时限。”夜枭冷静地提醒,“她的维持状态并不稳定,依赖于碎片和未知印记的协同。根据计算,最佳行动窗口不超过五个标准日。”
星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她抬起手,指向大厅一侧某个不起眼的控制台。
“我可以帮助你们稳定她的状态,争取更多时间。”星萤说道,“这座核心能源单元还保留着部分权限,我可以调整能量输出模式,对她的灵魂撕裂伤进行低强度的‘浸润式’修复,虽然无法根治,但应该能让她支撑得更久一些。”
“你需要什么?”老猫直接问道。
“信任,以及……一点时间。”星萤走向那个控制台,她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操控界面如同水波般浮现,她熟练地输入着一连串复杂的指令,动作流畅得仿佛沉睡的千年只是一场短暂的午睡。
随着她的操作,中央能量核心的光芒微微变化,一道更加凝练、带着奇异安抚频率的白色光流分离出来,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缓缓注入冷烛身下的生命维持平台。平台表面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冷烛的身体被一层温暖的、如同光茧般的能量轻轻包裹。
冷烛原本微蹙的眉头,在这股能量的浸润下,似乎舒展得更开了些,呼吸也变得更加深沉均匀。
“好了。”星萤收回手,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操作对她刚苏醒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这样应该能延长三到四个标准日的稳定期。但这是极限了,必须在能量核心储备耗尽前,找到‘生命织机’并集齐秩序遗物。”
老猫看着冷烛明显好转的状态,紧绷的脸色稍缓,但他对星萤的戒备并未完全消除。“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他盯着星萤问道。
星萤转过身,紫水晶般的眼眸直视着老猫,那目光清澈见底,却又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重量。
“因为这是我沉睡至今的意义。”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摇篮’计划失败了,我们制造了怪物,污染了这片星域。但‘观测者’的使命并未终结,对抗‘终末’的火种必须延续。她……”她看向冷烛,“……以及你们,就是新的希望。帮助你们,就是弥补我们过去的错误,履行我们未尽的职责。”
她的回答坦荡而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艾拉被她话语中的责任感和悔悟所触动,轻声问道:“星萤姐姐,那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吗?”
星萤微微摇头,银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流动:“我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而且,这座核心单元需要有人维持运转,确保能量稳定输出,才能保住她的生命。我会留在这里,为你们提供远程的信息支持,并尽可能维持此地的隐蔽。”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对这座‘钢铁墓穴’的结构和防御系统还算熟悉,或许能在你们离开后,设法干扰可能存在的追兵。”
这无疑是一个更务实的选择。有一个熟悉环境的“内应”留在这里,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利大于弊。
老猫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们去找那个‘生命织机’和剩下的遗物。这里……就交给你了。”
星萤微微颔首:“我会尽我所能。”
她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操作了几下,大厅一侧的墙壁上滑开一个暗格,里面陈列着几件小巧的、散发着微光的设备。
“这些是便携式环境扫描仪、高能信号屏蔽器和一份我能够回忆起的、关于‘寂静海渊’及周边星域的星图数据。”星萤将设备取出,递给夜枭,“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夜枭接过设备,快速检查了一下,确认功能完好:“非常感谢。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准备似乎已经就绪。
老猫最后看了一眼在光茧中安睡的冷烛,深吸一口气,独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走吧。”他沉声说道,“时间不等人。”
艾拉用力点头,握紧了拳头。蓝焰也站起身,抖了抖毛发,深蓝色的眼眸中战意重燃。
星萤站在能量核心旁,银发白衣,如同这座钢铁墓穴中绽放的幽兰,目送着他们走向大厅出口。
“愿星光照耀你们的征途。”她轻声说道,古老的语言带着祝福的韵律。
当老猫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后,星萤缓缓转过身,紫水晶般的眼眸望向悬浮的能量核心,以及核心下方安睡的冷烛。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无人能懂的情绪。
她低声自语,用的是一种更加古老、甚至连夜枭的数据库都未曾记录的语种:
“序曲已响,回唱将至……只是,这一次的乐章,又会走向怎样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