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主座之上,窦衍林手拿一封信纸,低头蹙眉看着上面的字。
“你不是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主座之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身形挺拔,鬓间生出缕缕白发的人,此人姓姬,名唤姬伯,是窦王朝的宰相,前朝的老臣,人称一声伯公。
帝王之心,官臣不敢妄自揣测,姬伯有意的回道:“老臣没有听明白陛下的意思,是二爷在姜国出了什么事吗?”
窦衍林微微抬眸,语气中有些不悦:“朕每回见二爷,他都是一副严肃清冷的表情面对朕,在窦国几十年,朕从未见过他对谁舒颜悦色过。”
姬伯不知信上的内容,转而道:“见着亲人,心里自然欢喜为多。”
手上的信纸忽而被揉成一团:“不,不是因为他阿姐,信上所说的北桀王,看来果真有些本事,竟然让心如磐石的二爷,学会笑了。”
攥着信纸的手背青筋凸起,窦衍林眼底生了血色,他沉声道:“伯公。”
“臣在。”
“二爷向来和你关系最亲近,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找个时间,”说着丢出一枚玉麒,“把这个拿给二爷。”
姬伯神情有些诧异:“这…好像不是二爷的玉麒,何况,将玉麒带在身上,恐怕容易引起他们怀疑。”
“无妨,”窦衍林道:“你只管交给他,二爷自会明白,就看他是明白的早,还是明白的晚了。”
姬伯:“陛下,兽猎一事,姜显云躲过了一劫,穆时那一箭,虽未落在姜王的身上,却让北桀王遭了一番罪受。”
“那箭上的毒,”窦衍林神态如初,并未因姬伯的话而欣慰,“是二爷手下的人炼制而来,他是门派的主领人,解毒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北桀王能脱险,二爷的功劳最大。”
“密文一事尚无眉目,”姬伯将玉麒收入袖中,“二爷潜入王府,也是为了早日替陛下除去心患,北桀王此时若有个三长两短,陛下所做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南郊的药访,在距离不到百米的位置,有条溪涧,溪涧相连了一条小路,连着北桀王府的一条捷径,潜野抄了小道,来了药访院里。
“哟,这么早来取药,再晚几个时辰天才亮呢。”张爷正在药坊制药。
“是啊,天都没亮,是来的早了些,”潜野说话声音很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张爷随即调侃道:“满脸愁相,忧心忡忡,怎么,那姑娘不愿意嫁给你啊?”
张爷的药坊不大,但药品不比十里街的药铺少到哪儿去,张爷继续说:“也对,你置地不稳,说不准人家今儿嫁给你,明儿个你就被派去边关,留着人家独守空闺,搁谁也不会同意。”
潜野没接张爷的话,忽而冒出一句:“为什么一定要征战,太平的过日子不好吗,争来抢去既伤了百姓,又牺牲了将士们的性命,到最后也没争出个谁输谁赢,大国帝王都说要看到这世间太平的盛世,可眼下的局势,要等到这一天的到来,怕是不易。”
张爷停下手里的活儿:“真有心事啊?”随即继续说,“这一方太平可保,可要想天下四方皆安可就难咯。”
“这就好比一户人家,家中无大事也必有小乱,更何况是一个大国,世事如此,若无国之争,又哪来这古往今来的朝代更替呢。”
“张爷,你有喜欢过谁吗?自从你救了我,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潜野拿起一旁晾晒的草药闻了闻。
“那有毒,小心命丧今日。”张爷提醒的说。
潜野放下,道:“我不想去西北,不想再征战,倒不是不愿为国家效命,只是心里多了份牵绊,放不下罢。”
“以前我只想着能早日结束战事,让姜国子民能安稳太平过日子,却从未想过以后的事,可是现在心里多了一份挂念,我想……”
他想和他一直走下去。
张爷开口道:“生而为人,就会有欲有求,在自己和大国面前,平常人可以选择顾己,可身为王侯将相,首先要做的就是顾全大局,这世上供给人类的选择不少,但决定只能是一个,若心中有疑惑,把握好当下便是最好。”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与其担心以后,不如好好珍惜现在所遇之人,所感之物。
张爷把药交给潜野:“这次炼制的药,药性比之前增加了一倍,回去记得告诉五爷,现在不用一日服用三次,一天服用一次就可以了。”
潜野刚想问什么,张爷又道:“放心,一次够了,他撑得住。”
姜王朝内
姜显云站在御书房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凝滞在岭州玉都之上。
“陛下,六部尚书已在殿外等候。”内侍程方里轻声禀报。
姜显云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宣。”
兽猎本是他为祈求百姓安宁而行,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还险些命丧黄泉。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如山雨欲来。
“陛下。”工部尚书葛萧率先开口,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荡,“兽猎之事,除六部外,并无他人知晓,窦国刺客却能精准埋伏,必是我国朝中有奸细通风报信。”
刑部虞邱铖紧接着上前:“陛下,此次兽猎并未公之于众,陛下为民祈福,却险遭刺客毒手,朝内恐混入窦国探子,还望陛下明查。”
兵部闻人景接道:“葛尚书此言差矣,除了朝中六部,这北桀王,也在此次随行的列队中,况且,陛下启程之前,还在王府住了一晚呢。”
“景大人。”夏侯青云点名道,“此话何意?这细作一事尚无眉目,景大人这么快就把矛头指向北桀王了吗。”
闻人景道:“臣只是实话实说,此次兽猎伴驾的官员都有嫌疑,我们六部在内,北桀王岂有例外一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户部沈爻上前道:“刺客一事确有蹊跷,二位大人莫言无端揣测,陛下能安然无恙,多亏北桀王挡了那一箭,此事断然不会和王爷有牵扯。”
闻人景轻“哼”一声:“刺客行动暴露,紧要关头之际,谁知道那一箭,是忠心护主,还是装模作样。”
“景大人,”夏侯青云直言道:“无凭无据,六部还未撇清关系,你这话,说的未免过早了,还是先清理好自己部下的门户,再言不迟。”
“二位大人有话好好说,”吏部傅晟言道:“姜国出了细作,这事不小,眼下时局不稳,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出细作的身份,仅凭我们口里的猜测,还不能妄下定论,二位大人莫言因此伤了和气。”
“好了。”姜显云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争论戛然而止,“细作一事,朕自有打算,都退下吧。”
众臣散去后,姜显云留了夏侯青云和沈爻,以及傅晟三人。
姜显云道:“兽猎一行,六部之中。兵部和户部随朕一道前往,宫中事宜,由青云大人,和吏部傅爱卿打理,朕不在宫里这些日,宫中可有异动。”
闻言,夏侯青云和傅晟互相看了一眼。
夏侯青云言道:“启奏陛下,陛下远行岭州这些天,朝中各个城门口都派有重兵把守,宫中只进不出,别说人,只要是长了脚的,哪怕是四脚的走兽,也别想踏出宫门半步。”
傅晟接道:“是啊,陛下,朝中戒备森严,兽猎一事走漏的风声,必然不会是朝内出了问题。”
沈爻上前道:“陛下,启程之前,陛下在北桀王府住了一晚,王府有嫌隙是必然,可王爷这些年一直在西北与窦国相战,王爷若是生了二心,在西北的时候,可能就已经与窦国有了来往,何必要多此一举,等到回朝之后动手,臣认为,此事的源头还是在朝内。”
“嗯。”姜显云点了点头,“爱卿说的在理,可是这源头,又要从何查起呢。”
“陛下。”夏侯青云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按规矩,朝廷之事,后宫不可干涉,陛下身边妃嫔众多,会不会是…”
“朕知晓青云大人的顾虑,朝廷之事和后宫之事,朕还是分得清楚的。”
“是,老臣多虑了。”
“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