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寒气,从柴房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木屑。凌云端坐在稻草堆上,手里捏着半块早上剩下的糙米饼,指尖已经冻得有些发僵——这是他在青岚界度过的第十个夜晚,也是他第三次被王虎故意安排值夜守柴房。
杂役院的规矩,值夜者能多领一小碗热粥。可这三天,王虎连粥银子都没给过。凌云心里清楚,这是上次饭堂揭穿枯叶草事后,王虎故意找的麻烦。
“吱呀”一声,柴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探进来,手里端着个陶碗,月光落在她灰布衣衫的衣角,沾着的草屑格外显眼。
“凌云师兄,我给你带了点热的。”林清雪的声音压得很低,还警惕地回头看了眼院外,确认没人后才快步走到凌云身边,把陶碗递过来,“是我偷偷在灶房热的米汤,你快喝点暖暖身子。”
凌云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米汤,白色的水汽模糊了林清雪的脸。这姑娘和他同期入宗,灵根是中等的木属性,本该进外门,却因为没给管事塞好处,被压在杂役院做最累的活。上次他帮狗蛋解围时,林清雪也在旁边,只是一直没敢出声。
“谢谢。”凌云接过陶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口,驱散了不少寒意。他喝了一口,淡淡的米香在嘴里散开,比糙米粥细腻得多——这应该是她自己那份口粮省下来的。
林清雪蹲在旁边,双手拢在袖子里,小声说:“王管事今天又在骂你了,说你不识抬举,还说……还要找机会把你赶出杂役院。”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里满是担忧,“你以后还是少跟王管事对着干吧,咱们这种没背景的,在这儿活下去不容易。”
凌云抬眸看她。林清雪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可那双眼睛却很亮,像藏着星星。他想起九重天外那些只知循规蹈矩的天道侍者,再看看眼前这个会为陌生人偷偷送米汤、还敢担心管事报复的姑娘,心里忽然有了丝异样的触动——这就是“人”的温度吗?
“他赶不走我。”凌云语气平静,指尖在陶碗边缘轻轻摩挲,“你放心,我有分寸。”
林清雪还想再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王虎粗哑的呵斥:“林清雪!你个死丫头,敢偷灶房的米汤,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清雪脸色瞬间惨白,慌忙站起来:“我、我得走了,师兄你把碗藏好!”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凌云一把拉住。
“别慌。”凌云把陶碗放在稻草堆下藏好,拉着林清雪躲到柴堆后面,“听我安排。”
柴房的门“砰”地被踹开,王虎举着油灯,身后跟着两个杂役弟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油灯的光扫过柴房,落在空荡荡的稻草堆上。
“人呢?”王虎皱着眉,眼神四处扫视,“我明明看见她进来了,难道是藏起来了?”
一个瘦高的杂役弟子谄媚地笑:“管事,肯定是躲起来了!这丫头片子胆大包天,不仅偷米汤,上次还敢帮凌云说话,今天咱们正好抓她个现行,让她知道厉害!”
王虎点点头,提着油灯往柴堆这边走:“搜!仔细搜!找到人了,先给我打二十大板,让她知道谁是杂役院的主子!”
躲在柴堆后的林清雪,身体忍不住发抖,手紧紧攥着凌云的袖子。凌云能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用口型示意她“别出声”。
就在王虎的脚即将踩到柴堆时,凌云突然开口,声音从柴房另一角传来:“王管事,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王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只见凌云从另一堆柴后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根没劈完的柴,像是刚被吵醒。
“你怎么在这儿?”王虎皱眉,“林清雪呢?你看见她了吗?”
凌云摇摇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没看见啊,我刚才一直在劈柴,累了就靠在这儿歇会儿。怎么了,林师妹犯什么错了?”
瘦高弟子立刻道:“管事看见她进了柴房,还偷了灶房的米汤,肯定是给你送来了!你别装蒜!”
“送米汤?”凌云笑了笑,摊开手,“我手里除了柴,什么都没有。再说了,灶房的米汤不是只有值夜的才能领吗?我这三天值夜,也没见王管事给我送过啊,林师妹怎么会有?”
这句话正好戳中王虎的把柄。他故意克扣凌云的米汤,本就理亏,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心虚,语气也弱了下来:“你少管闲事!我看你就是和她串通好了,想包庇她!”
“串通?”凌云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王虎手里的油灯上,“王管事要是不信,可以搜。不过,要是搜不到,你冤枉了林师妹,又克扣我的值夜福利,这事要是传到外门长老耳朵里,不知道长老会怎么看?”
外门长老虽然不管杂役院的琐事,但最恨管事欺负弟子、中饱私囊。王虎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凌云平静的眼神,突然有点发怵——这小子明明只是个废灵根,可每次和他对视,都像被看透了似的。
“哼,算她跑得快!”王虎咬咬牙,只能找台阶下,“凌云,你给我记住,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无法无天,杂役院还是我说了算!”他说完,狠狠瞪了凌云一眼,带着两个弟子摔门而去。
柴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熄灭后,月光透过窗棂洒下的微光。
林清雪从柴堆后走出来,拍着胸口,脸色还有些发白:“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要被抓住了……师兄,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相信你说的话?”
凌云走到稻草堆下,把陶碗拿出来,递给林清雪:“王虎克扣福利,本身就理亏,不敢把事情闹大。而且,他进来时,注意力全在找你身上,我换个位置出声,他自然会先怀疑自己看错了。”
其实,在王虎进来前,凌云就通过天道推演,算准了王虎的心思——他既想报复,又怕被长老知道把柄,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能轻易化解危机。只是这些,他不能告诉林清雪。
林清雪接过陶碗,看着凌云的眼神里满是佩服:“师兄,你真厉害!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早就慌了。”
凌云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林清雪小心翼翼把陶碗收好,又叮嘱他明天一定要小心,才快步离开柴房。月光下,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角,像一只受惊后归巢的小鸟。
凌云端着空碗,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色。山风依旧寒冷,可他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冷了。他想起林清雪递米汤时的紧张,想起她躲在柴堆后发抖的样子,想起她眼里的担忧——这些细微的情绪,像一颗颗小石子,在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激起了圈圈涟漪。
他曾经以为,“有情”是天道的桎梏,是扰乱秩序的根源。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份藏在平凡小事里的善意,或许正是他此行要寻找的答案。
凌云回到稻草堆旁坐下,重新闭上眼睛,运转起《引气诀》。周围的灵气缓缓汇聚而来,比之前更顺畅了些。他能感觉到,那层包裹灵根的天道浊气,似乎因为刚才的情绪波动,又稀薄了一丝。
或许,修复灵根、勘破道障的关键,从来都不是枯燥的修炼,而是这些鲜活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情”。
寒夜渐深,柴房里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和灵气流转时,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响。凌云的修行,还在继续;而属于他的凡间历练,也在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里,悄然展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