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笔，指节僵硬得像是冻住。右手还在抖，但图纸已经重新铺开在水泥地上。昨夜画到一半的灌溉系统不能停，西区那片荒土再不浇水，新埋的种子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苏晴来的时候，我正用左手在沙地上划线。她没说话，只是蹲下，把一支新的记号笔放进我手里。笔身冰凉，握上去才觉得掌心发烫。
“王强带人清完东侧了。”她说，“可以动工。”
我点头，站起身，走向超市后墙的主控阀。地下三维模型在脑子里转着，防核地堡的炮台区域被标成红色禁地。这次的管网绕了个大圈，走环形双路，就算一段炸了，水还能从另一边顶上来。
零域启动。
地面微微震动，pVc复合管从土层中自行生长，沿着预定路线延伸。接头处自动密封，压力测试同步进行。我能感觉到精神力像水一样往下漏，右眼的绷带底下又开始渗血，一滴一滴砸在脚边。我没去管。
十分钟，第一段主管道贯通。
王强带着三个人顺着标记挖土，清理覆层。他动作比以前稳了些，但还是急。我盯着他踩过的每一步，生怕他误触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末端接口在西三十米！”我喊，“别往下挖太深！”
他回头应了一声，继续铲土。土翻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混着点说不清的铁腥气。
主管道接入第一个蓄水池时，警报灯闪了一下。压力正常，流速达标。我松了口气，正准备检查分支线路，突然听见一声闷响。
扭头看去，王强站在一处刚露出的管道上，脚下泥土塌陷，水流猛地喷出来，溅了他一身。
“你干什么！”我冲过去。
他脸色变了，想退，但脚下一滑，整个人跪在破裂口上。高压水柱冲开泥块，往四周漫开。我立刻闭眼，意识沉入零域。
破损点定位，结构重建。
我在脑海中拉出断裂管道的模型，替换材料为高强度凝胶复合体，重新生成连接段。三分钟，裂缝封死，水流恢复平稳。
睁开眼，王强还跪在那儿，手撑着泥地，头低着。
“对不起……”他说。
我没理他，蹲下摸了摸修复处。表面光滑，但指尖传来一丝异常的温热。我掏出便携检测仪，插进旁边土壤。
数值跳出来时，我皱了眉。
“汞超标七倍。”
苏晴接过仪器看了一眼，脸色立刻沉下来。她蹲下，取了一管样本，密封后收进背包。
“不止是工业污染。”她说，“这浓度，不可能自然形成。”
我盯着那片湿土，脑子里闪过灰点科研所的文件残页。能量辐射能改变物质结构，如果零域能量和旧污染叠加……这片地种出来的菜，吃一口就是慢性毒药。
“暂停耕种。”我说，“先做净化方案。”
王强抬起头：“那我干什么？”
“去把西侧排水沟再挖深二十公分，加装过滤层。做完之后，轮值夜巡。”
他咬了咬牙，点头，爬起来就走。
苏晴看了我一眼：“我去取更多样本，西区边缘还有两处低洼地没测。”
“带两个人。”我说，“别走太远。”
她点头，转身走了。
我留在原地，重新调出灌溉系统模型，准备调整后续布线。刚闭上左眼，领域还没完全展开，通讯器突然响了。
“林川！西区边缘！有东西窜出来了！”
是苏晴的声音，很急。
我抓起工具包就跑。
赶到时，她和两个队员围在一处塌陷的土坑边。坑底有个洞，直径半米左右，边缘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参差不齐。
“它钻进去就不见了。”苏晴说，“刚才扑过来的时候，速度快得不像老鼠。”
我蹲下，打开探测仪。地下有微弱的热量残留，还有……一点熟悉的能量波动。
“零域反应？”我问。
她点头：“就在它出现的瞬间，我的检测仪跳了一下。不是机械干扰，是生物体内发出的。”
我正要说话，地面突然一震。
一道黑影从洞里射出，直扑苏晴。
她反应极快，左手一抬，透明罩体瞬间成型，将那东西扣在中间。玻璃罩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里面的生物疯狂撞动，四爪刮在罩面上，留下几道白痕。
我凑近。
那是一只老鼠，体型接近家猫，毛色灰黑，油亮得反光。最诡异的是眼睛——金黄色，瞳孔竖立，像某种爬行动物。
它张嘴嘶叫，牙齿尖长，嘴角裂到耳根。
“能量变异体。”我说，“和文件里描述的一致。”
苏晴喘着气：“我没想到自己还能用零域造出这种东西。”
“应急反应。”我看着罩子里的生物，“说明你的能力也在进化。”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只鼠。它不再撞了，趴在地上，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一眨不眨。
我取出采样针，通过罩体预留的操作口伸进去，刮了一点皮屑。检测仪刚接上，数值就跳了：细胞活性异常，dNA链存在非自然断裂与重组痕迹，能量代谢速率是普通老鼠的四十倍。
“它不是普通的变异。”我说，“是被刻意改造过的。”
苏晴低声问：“会不会……是灰点放出来的？”
我没答。脑子里却浮现出那块电子表上的字：“样本001号，观测期第9天。”
王强这时候赶到了，肩上扛着铁锹，看到罩子里的东西，倒抽一口冷气。
“这玩意儿能活多久？”他问。
“不清楚。”我说，“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在警告我们——这片地下，早就不是空的了。”
我下令把玻璃罩搬回超市内部，关进加固的观察舱。苏晴负责持续监测生命体征，同时提取血液样本做进一步分析。
回到西区，我站在排水沟边上，手里拿着那管沾了金色眼球倒影的检测液。暮色压下来，风穿过了望塔的钢架，发出低频的嗡鸣。
灌溉系统的主阀已经关闭。管道修好了，水也能送，但地不能种。
我低头看着检测仪屏幕，最后一行数据还在闪烁：
土壤深层能量残留值：持续上升。
远处，夕阳沉到废墟线以下，最后一点光落在观察舱的玻璃上。
那抹金色，还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