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最盛的几天终于熬了过去,芷兰堂的账本上,各种药材药膳的进项画出了一道漂亮的上扬线。
锦书合上账本,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这个夏天,总算没白忙活。”
林芷看着后院井台边,冬梅和墨竹正合力把最后一缸冰沁饮的原汤挪进浸满井水的陶缸里,两人额角都挂着汗珠,但动作麻利,配合默契。
她心中一动,开口道:“锦书姐,冬梅,墨竹,过来一下。”
三人围过来。
林芷目光扫过她们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眼睛,微笑着说:
“这一年多,辛苦大家了。药田稳了,新药膏打开了销路,夏日饮子也成了招牌。
咱们芷兰堂能有今天,靠的是咱们四个人一条心。天儿还热着,药铺也过了最忙的峰头,我寻思着……咱们歇几天,关几天门,好好缓缓。”
“歇几天?关门?”锦书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账本,“这……正是卖饮子的好时候呢……”
“钱是赚不完的,人也得喘口气。”林芷语气温和却坚定,
“咱们的饮子口碑打出去了,不在乎这几天。让大家松快松快,养足了精神,后面路还长。”
冬梅搓着沾了草药汁的手,憨憨地笑了:“姑娘心疼咱们呢!”
墨竹已经跳了起来:“真的?姑娘万岁!能睡懒觉了!”
旋即又想到什么,“那……那咱关门这几天,王伯的消暑茶包还供吗?还有李员外家的粥?”
“王伯那边库存的茶包够他卖几天的。”
锦书盘算道,“李员外家……提前打好招呼,老夫人仁慈,能体谅。就是……”
她有点心疼关门的损失。
“损失点进项,换大家几日清闲,值当。”林芷拍板,
“关门三日!锦书姐,今日就打烊前贴出告示。冬梅,墨竹,把剩下的饮子分送给街坊老主顾,就说芷兰堂多谢大家照拂,歇业几日,回来再继续。”
“哎!”冬梅和墨竹立刻高兴地去忙活了。
第二天清晨,芷兰堂大门紧闭,门口贴上了“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红纸。
后院却比往日更早地热闹起来。
天刚蒙蒙亮,刘大壮就赶着驴车来了,车上堆着好几个滚圆翠绿的大西瓜!
“林大夫!锦书姑娘!瓜来了!”刘大壮抹着汗跳下车,
“俺们村沙地里的头茬瓜,甜着呢!老村长听说您要,特意挑最大最俊的!”
“辛苦了大壮哥!”林芷笑着迎出来。
“不辛苦!您给乡亲们看病抓药,还帮衬着卖药田的收成,这点瓜算啥!”刘大壮帮着把西瓜搬到后院阴凉处。
几个大西瓜摆在井台边,翠绿的表皮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气儿。
墨竹围着西瓜直转悠,咽了咽口水:“姑娘,现在能吃吗?”
“急啥!”锦书笑着拍了她一下,“好东西也得有点讲究。”
她对冬梅道:“冬梅,打几桶最凉的井水上来,墨竹,去把最大的木盆刷干净。”
冬梅利落地打上冰凉沁人的井水,哗啦啦倒进洗刷干净的大木盆里。
墨竹和锦书小心翼翼地把几个西瓜放了进去,让它们完全浸在凉丝丝的井水里。
“井水镇着,”锦书满意地说,“晌午头最热的时候吃,那才叫一个透心凉!”
忙完这些,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但关起门来的芷兰堂后院,却没了往日的喧嚣。
冬梅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挑拣着新送来的野菊花苞,动作悠闲。
墨竹难得不用吆喝,找了本带图的药材册子,靠在窗边的阴凉里翻着。
锦书也没碰账本,拿了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林芷看着她们,心底一片宁静。
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有空调嗡嗡作响的凉爽房间里,捧着冰镇西瓜刷剧的日子。
那清凉的甜意,似乎穿越时空,和眼前井水镇的西瓜重叠在了一起。
晌午,日头最毒。
墨竹第一个忍不住:“姑娘!锦书姐!井水镇半天了,西瓜该够凉了吧?”
锦书伸手探了探盆里的井水,凉意浸骨:“差不多了!”
冬梅拿出洗得发亮的菜刀。
墨竹迫不及待地抱起其中一个瓜,在井台边冲洗干净。
“咔嚓!”一声脆响,翠绿的瓜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红艳艳、水灵灵的瓜瓤,几颗瓜子镶嵌其中,清甜的汁水瞬间顺着刀刃流了下来。
“哇!好瓜!”墨竹欢呼。
冬梅麻利地将西瓜切成厚厚的大三角块。
几个人也不讲究,一人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冰凉!清甜!丰沛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炸开,仿佛带着井水的沁凉,一下子驱散了五脏六腑的燥热。
“唔……很甜!”锦书满足地眯起眼,也顾不上汁水滴到衣襟上了。
“真解渴!比啥饮子都痛快!”冬梅憨笑着,大口啃着。
墨竹吃得鼻尖上都沾了红瓤,含混不清地说:“姑娘……这瓜……比啥都好吃!”
林芷感受着舌尖那份久违的冰凉甘甜,看着姐妹们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开怀笑容。
“慢点吃,别噎着。”林芷笑着提醒墨竹,自己也拿起一块红瓤,“井里还镇着好几个呢,管够!”
蝉鸣在树梢高唱,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点点光斑。
芷兰堂紧闭的后院里,只有啃西瓜的沙沙声、满足的叹息声和姐妹们轻松的笑语。
忙碌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这一刻,被井水镇得冰凉,被瓜瓤染得甜蜜的休憩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