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坐在颠簸的拖拉机后斗里,手心紧紧攥着陆峥给的仓库钥匙。风卷着黄土往脸上扑,她眯着眼往远处瞅,红旗公社的轮廓在尘土里若隐若现,像头趴着的土黄色巨兽。
“别怕,有我呢。”林薇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另一只手稳稳按住差点被风吹掉的草帽,“真要是有人敢找事,我一拳把他打回娘胎里去!”
温乐瑜被她逗笑,心里的慌劲儿散了大半。拖拉机“突突”地碾过最后一段土路,停在知青点门口时,正赶上饭点。土坯房门口围了不少人,见她们下来,眼神里都带着打量,有好奇,也有藏不住的敌意。
“哟,这就是新来的俩娇小姐?”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撇着嘴,手里的扁担往地上一顿,“听说一个是城里来的资本家小姐,一个是……”她上下扫过林薇,“瞧这壮实劲儿,怕不是从乡下找来的劳力?”
林薇眼一瞪,刚要迈步,被温乐瑜悄悄拉住。她知道林薇的脾气,这要是真动起手,怕是第一天就得把知青点掀了。
“我们是来插队的温乐瑜和林薇。”温乐瑜声音轻,却站得笔直,“以后请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短发姑娘身边的瘦高个男生阴阳怪气地笑,“知青点就这点地方,粮票布票都紧俏,两位要是带了‘家底’,可得拿出来分分,不然……”
话没说完,林薇突然抬手,往旁边的石碾子上一掌拍下去。“咔嚓”一声,巴掌大的石片应声裂开。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眯眯地看着瘦高个:“不然咋地?”
周围瞬间安静了,连风吹过柴火垛的声音都听得见。短发姑娘手里的扁担“哐当”掉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我这人没啥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点。”林薇活动着手腕,指节咔咔响,“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要是想找不痛快……”她瞥了眼裂开的石碾子,“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这石头硬不。”
温乐瑜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对付这种人,还是林薇的办法管用。
正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戴着眼镜的男生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温和的笑:“两位别介意,王红和赵强就是心直口快。我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周明,快进屋歇歇,我已经让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
林薇挑眉,刚要说话,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大嗓门:“嫂子!薇姐!我来啦!”
陆野骑着辆二八大杠,车后座捆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嘎吱”一声停在门口,跳下来就喊:“哥让我送点东西!说是给嫂子铺床的褥子,还有给薇姐的……呃,一捆钢筋?”
林薇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扯开麻袋——里面果然是截胳膊粗的螺纹钢,她掂量了两下,满意地笑:“还是陆野懂我,这玩意儿比哑铃顺手!”
温乐瑜也被另一个麻袋里的东西暖到了:厚厚的棉花褥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床单,甚至还有一小罐陆峥亲手腌的咸菜,罐子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刚硬:“有事找陆野,他敢偷懒就揍。”
周明看得直咋舌,拉着温乐瑜小声说:“你爱人是……部队的?”
温乐瑜红着脸点头,陆野在旁边得意地接话:“那是!我哥可是营级干部!我嫂子娇气,谁要是敢欺负她,我哥能带着一个连的人过来掀了知青点!”
王红和赵强脸一阵青一阵白,缩在墙角不敢作声。周明赶紧打圆场:“快进屋快进屋,灶上还温着粥呢。”
西厢房果然收拾得干净,虽然墙皮掉了些,却透着窗明几净。林薇把钢筋靠在墙角,拍着温乐瑜的肩:“你看,咱这靠山多硬气,放心住。”
温乐瑜摸着柔软的褥子,心里甜丝丝的。正想说话,就听见院里传来周明的声音:“该分活儿了!温乐瑜和王红去割猪草,林薇跟赵强去挑粪……”
“等等!”林薇掀帘出去,叉着腰站在院里,“凭啥她俩割猪草,我去挑粪?欺负新来的?”
赵强梗着脖子:“知青点的规矩就是新来的多干点脏活累活!”
“规矩?”林薇冷笑一声,抄起墙角的钢筋,在手里转了个圈,“我现在就立个新规矩——按力气分活儿。王红,你能扛起这袋粮食不?”她指了指墙角那袋足有百斤的粗粮。
王红脸一白,连连后退。林薇又看向赵强:“你呢?”
赵强犹豫着刚要伸手,林薇已经单手把粮袋拎了起来,面不改色地往肩上一扛:“看来这挑粪的活儿,还是我来更合适。”她瞥了眼周明,“不过得换个人搭伙,赵强这细胳膊细腿,别累散架了。”
陆野在旁边拍手:“我来搭伙!正好我今天请假,帮薇姐挑两桶玩玩!”
周明擦着汗点头:“行、行!就按林薇说的来!”
王红和赵强看着林薇扛着粮袋健步如飞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小镰刀,灰溜溜地去割猪草了。温乐瑜站在门口,看着林薇和陆野一人挑着一担粪桶往外走,陆野还在那儿嚷嚷:“薇姐你慢点!等等我!这粪桶晃得厉害!”
她忍不住笑出声,低头看见褥子上别着的小布包——是陆峥偷偷塞的几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原来下乡的日子,也不全是苦的。有护着她的人,有并肩作战的闺蜜,就算要割猪草、听闲言碎语,好像也能笑着扛过去。温乐瑜把糖纸剥开,含了颗橘子味的糖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心里的踏实感又多了几分。
西厢房的窗棂映着秋日的光,远处传来林薇和陆野拌嘴的声音,温乐瑜轻轻摸着那张写着字的纸条,突然觉得,这场错嫁带来的惊喜,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