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温乐瑜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袖管,看着炕桌上跳动的煤油灯,火苗映在顾诚刚打磨好的木梳上,泛着温润的光。
“还冷?”顾诚从灶房端来个粗瓷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姜汤,黑眸里凝着暖意,“快喝点,我加了红糖。”
温乐瑜接过碗,指尖触到滚烫的瓷壁,赶紧缩了缩手。顾诚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厚茧摩挲着她的指节,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渡过去:“下乡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给你缝了个棉垫,垫在行李底下,路上能暖和点。”
她点点头,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旧疤——那是上次为了给她摘野枣,被树枝划的。穿来这八零年代一年有余,她早把书里“早死结局”的恐慌抛到了脑后,却总在这些细微处,被他戳中软肋。
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江映雪的笑骂:“顾野你个笨蛋!劈柴都能劈到脚边!再敢偷懒,我把你那堆破铜烂铁全扔雪地里!”
顾诚低笑出声,往隔壁方向扬了扬下巴:“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江映雪正叉着腰站在灶台前,军绿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绣着牡丹的红布衫。顾野蹲在地上捡柴,棉裤膝盖处磨出了个洞,却还是乐呵呵地往灶膛里添柴:“祖宗,我错了还不行?你看这柴劈得多整齐,够烧三天的!”
“这还差不多。”江映雪把个烤红薯往他手里塞,“给,甜的。”转身却冲温乐瑜挤眼睛,悄悄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温乐瑜忍不住笑,想起昨天张桂英来送棉衣时的模样。老太太一边骂骂咧咧“两个疯丫头不知好歹,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下乡”,一边往她们包里塞煮鸡蛋,最后红着眼圈说“到了那边别委屈自己,受了欺负就回来,妈给你们撑腰”。
谁能想到,那个初见时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她们打的婆婆,如今会把她们护得像亲闺女。
“对了,”江映雪突然拍了下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托人从县城捎的毛线,天蓝色的,给你织副手套。你那双手金贵,可不能冻着。”
温乐瑜还没来得及道谢,顾诚就从行李里翻出个小木箱,打开是几块颜色鲜亮的花布:“供销社新到的,我看这粉色挺衬你,到了乡下做件新棉袄。”
江映雪在旁边啧啧称奇:“行啊顾诚,现在比顾野还会疼人。想当初刚嫁过来时,你俩兄弟跟两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顾野不服气地嘟囔:“我现在也会疼人!我给映雪编了个竹筐,能装十斤红薯呢!”
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四人的脸,把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温乐瑜咬了口烤红薯,甜丝丝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眼眶发烫。她想起穿书那天,自己和江映雪在花轿里紧握的手,那时她们以为前路只有苦和难,却不知命运早给她们藏了份厚礼。
后半夜,雪下得更大了。温乐瑜被冻醒,发现顾诚正把自己的军大衣往她身上盖,他只穿着件单衣,肩膀却挺得笔直。她拽着大衣衣角往他身上拉,两人在昏暗中较了半天劲,最后他无奈地叹口气,把她搂进怀里:“这样总行了吧?”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像首安稳的催眠曲。“顾诚,”她小声说,“到了乡下,会不会有人欺负我?”
“有我在,谁敢?”他低头,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媳妇胆子小,柔弱不能自理,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卸了他胳膊。”
温乐瑜“噗嗤”笑出声,想起上次公社刘文书想占她便宜,被顾诚一个眼神吓得半个月不敢出门。这个在外人面前冷硬如铁的糙汉,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隔壁传来顾野的梦话:“映雪……别抢我红薯……”紧接着是江映雪的呓语:“再吵……劈你……”
两人的笑声隔着墙传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热闹。温乐瑜靠在顾诚怀里,突然觉得这漏风的土坯房,比城里的高楼大厦还让人安心。
天快亮时,雪终于停了。顾诚起身去套车,温乐瑜和江映雪则最后检查行李。当温乐瑜摸到枕头下那个硬硬的东西时,愣了愣——是顾诚昨晚打磨的木梳,梳齿圆润光滑,梳背还刻着朵小小的雏菊。
“乐瑜姐,发啥呆呢?”江映雪凑过来,看见木梳时眼睛一亮,“顾诚这手艺可以啊!比镇上木匠铺的还精致!”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个东西,塞到温乐瑜手里,“这个给你,顾野从他战友那弄的冻疮膏,说是部队特供的,比供销社的好用。”
温乐瑜捏着那管冻疮膏,突然想起书里的结局。原主在下乡的第三个冬天,因为没有冻疮膏,手指肿得像萝卜,最后连针都拿不住。可现在,她不仅有冻疮膏,有新棉袄,还有个把她护在手心里的男人。
“走了。”顾诚站在门口,军绿色的大衣上沾着雪,却把车帘掀得高高的,“上车吧,别冻着。”
顾野已经把行李搬上了车,正踮着脚给江映雪掸肩上的雪:“慢点,地上滑。”
江映雪白他一眼,却乖乖任他摆布。温乐瑜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场始于乌龙的错嫁,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让胆小的她,遇到愿意护她一生的糙汉;让张扬的她,碰上能容她所有棱角的小混混。
马车轱辘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温乐瑜掀开车帘,看见张桂英站在村口,手里还挥着条红围巾。马车越走越远,老太太的身影渐渐变成个小黑点,却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顾诚,”温乐瑜回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到了乡下,我们也能把日子过好,对吗?”
“嗯。”顾诚点头,握紧她的手,“肯定能。”
江映雪在旁边接话:“那是!有我在,保证饿不着!实在不行,我去山上打猎,顾野说了,我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打只兔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顾野在前面嚷嚷:“我媳妇儿最厉害了!不光能劈砖,还能背我跑三里地!”
马车里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响起来,混着车外的风声,在雪后的清晨里传得很远。温乐瑜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田野,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冬天,一点都不冷了。
或许,幸福从来都不是命中注定,而是要靠自己挣来的。就像她和江映雪,凭着一股子“干”劲,把书里的苦日子,过成了自己想要的甜。而这场错嫁的惊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