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凝着层薄霜,晨光透过玻璃,把温乐瑜的睫毛照得像沾了碎钻。她缩在被窝里,鼻尖蹭到片温热的肌肤,惊得猛地抬头——陆战霆正支着胳膊看她,胡茬冒出青黑色的茬子,眼神软得像化了的糖。
“醒了?”他哑着嗓子笑,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脸颊,“灶上温着小米粥,妈说你昨天抢着劈柴冻着了,特意多放了红糖。”
温乐瑜往他怀里缩了缩,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沉稳的心跳声,突然想起穿书那天的雪夜。她裹着单薄的嫁衣,在陌生的炕梢发抖,是这个男人把军大衣拆了,连夜缝成小被子给她盖上,自己蜷在炕尾冻了半宿。
“哥!嫂子!快出来看!”陆战风的大嗓门撞开窗户纸,“薇姐儿把院里的雪堆成了个大老虎!比你上次在部队雕的还威风!”
温乐瑜披衣下床,刚推开门就被雪沫子扑了满脸。江映雪叉着腰站在雪地里,军绿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花衬衫,脚边的雪老虎张着嘴,獠牙居然是用胡萝卜削的。
“咋样?”江映雪得意地扬下巴,突然抬脚踹向陆战风,“都怪你,非说胡萝卜更像獠牙,害得我手都冻红了!”
陆战风嗷嗷叫着躲,后腰撞到晾衣绳,把温乐瑜昨天晒的围巾扫了一地。他慌忙去捡,指尖刚碰到毛线,就被江映雪拍开:“笨手笨脚的!这是乐瑜姐织了三天的羊毛围巾,冻硬了会掉毛!”
“我来我来!”温乐瑜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把围巾拢进怀里。陆战霆紧随其后,脱下军大衣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件单衣,肩背挺得笔直。
“傻站着干啥?”江映雪瞪陆战风,“还不快去拿煤块!没看见嫂子冻得手抖?”转头又冲温乐瑜笑,“等会儿咱煮红薯粥,就着我腌的辣白菜,暖和!”
灶房很快飘起白汽,温乐瑜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看江映雪抡着斧头劈柴。她的动作比陆战风还利落,斧头落下时带起的雪沫子溅在军绿裤腿上,像落了星星。
“说真的,”江映雪突然开口,斧头嵌在木柴里,“上次在集上,你替我挡李翠花那下,我以为你要哭呢,结果比谁都稳。”
温乐瑜的脸热起来:“你不也帮我抢回了手链嘛……”
“那是!”江映雪挑眉,突然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陆战风昨天偷偷跟我讲,想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做你的编织坊,说你总在炕头织东西,腰会累坏。”
温乐瑜的心“怦怦”跳,眼角余光瞥见陆战霆正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见她看来,耳根红得快滴血,转身就往堂屋走。
“他给你啥好东西了?”江映雪撞她胳膊,笑得促狭。
“没、没啥……”温乐瑜打开布包,里面是副毛线手套,针脚歪歪扭扭,指腹处还特意加了层厚绒。
正看着,陆母掀帘进来,手里捧着本红封皮的册子:“乐瑜,这是咱村刚发的个体户执照,你跟映雪的手工铺算正式开张了!以后就是正经生意人了!”
“真的?!”江映雪扔下斧头就凑过去,手指点着执照上的名字,“‘双姝坊’?这名字谁起的?挺像样啊!”
“还能有谁?”陆母笑着睨陆战霆,“你哥非说‘姝’字配得上你俩,熬了半宿查字典才定下来。”
陆战霆的喉结滚了滚,把手里的铁锹往门外挪:“我去清积雪。”刚迈过门槛,就被江映雪喊住。
“别跑!”江映雪拎起条军绿色围巾追出去,往他脖子上一绕,“上次打赌输的,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三顿红烧肉!”
陆战风从柴房钻出来,举着串冻梨嚷嚷:“薇姐儿你偏心!我哥有围巾,我呢?”
“自己不会织?”江映雪挑眉,突然扬手把冻梨砸过去,“接住了!这可是我在山顶摘的野梨,冻得比冰糖葫芦还甜!”
陆战风笨手笨脚接了,却把梨掉在雪地里。他正要捡,被江映雪一把拉住:“脏了!吃我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裹着芝麻的糖球,“刚在代销点买的,给你补补脑子。”
温乐瑜看着他们在雪地里追闹,陆母在旁边笑着抹泪:“真好啊……以前总担心战霆娶不着媳妇,战风长不大,现在啊……”
“妈,粥好了。”温乐瑜赶紧打断,盛起一碗红薯粥递过去。粥面上浮着层米油,映着窗外的雪光,暖得人心头发颤。
陆战霆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肩头落着雪,手里却捧着个玻璃罐:“给你的。”罐子打开,里面是腌渍的樱桃,红得像玛瑙,“上次你说想吃,托人从县城捎的。”
温乐瑜舀起一颗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混着粥香漫进心里。她突然想起刚穿来时,自己缩在花轿里掉眼泪,江映雪隔着轿帘塞进来颗奶糖,说:“别怕,咱俩可是穿书姐妹花,死也要死在一起。”
那时她们谁也想不到,这八零年的风雪里,会有两个糙汉把她们护得这么好——一个把“我媳妇胆小”挂在嘴边,见谁都瞪眼睛;一个天天跟人炫耀“我媳妇能劈砖”,恨不得把奖状贴脑门上。
“乐瑜姐!”江映雪抱着堆毛线冲进灶房,鼻尖冻得通红,“快帮我看看这颜色搭不搭?我想给战风织件毛衣,他总说部队发的太硬……”
陆战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只野兔,炫耀似的晃:“薇姐儿,晚上炖野兔汤!我特意去后山下的套,够咱五口吃两顿!”
陆母笑着往灶膛添柴:“多加点萝卜,乐瑜爱吃……”
温乐瑜靠在陆战霆怀里,看江映雪举着毛线团追打陆战霆,听着窗外的雪粒敲打着玻璃,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是这辈子最幸运的意外。
雪还在下,灶房的蒸汽漫过窗棂,在玻璃上凝出层水雾。陆战霆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混着粥香:“围巾暖和不?我加了两层绒。”
温乐瑜抬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里,用力点头。
原来穿书不是为了重复苦情剧本,是为了让胆小的她,遇到愿意护着她胆小的他;让张扬的她,遇到就爱她张扬的他。
窗外的雪老虎迎着阳光,胡萝卜獠牙闪着光,像在笑着祝福这热热闹闹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