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秋裤渗进来，她缩了缩脚，才发现身边的位置空着。粗布被子上还留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是顾长风的味道。这人是真能折腾，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斧头砸在木头上的闷响隔着窗纸都能听见，震得窗棂嗡嗡直颤。
“醒了？”顾长风推门进来，军绿色的褂子沾着层白霜，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灶上温了粥，就着咸菜吃点。”他说话时喉结动了动，胡茬冒出青黑色的尖，看着比昨天更糙了些，眼神却比灶膛里的火还热。
温乐瑜往被子里缩了缩，指尖绞着被角：“我……我自己来就行。”话刚说完，手腕就被他握住了。他的掌心有层厚茧，磨得她皮肤发痒，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昨天淋了雨，别着凉。”顾长风把碗递到她嘴边，粥是小米的，熬得糯糯的，还飘着两颗红枣。他喂得慢，生怕烫着她，粗粝的指腹偶尔碰到她的唇角，总能让她脸颊发烫。
正喂着，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林薇薇的大嗓门：“顾长峰你个混蛋！说了让你劈柴别用那么大劲！柴刀都被你劈崩了！”
温乐瑜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粥碗打翻。顾长风眼疾手快地稳住碗，眉头拧了拧：“别怕，是薇薇。”他放下碗，拿起搭在墙上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我去看看。”
院子里，林薇薇正叉着腰站在柴堆前，军绿色的裤子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沾着点泥也毫不在意。她脚边扔着把崩了刃的柴刀，顾长峰蹲在地上，正用石头磨那缺口，嘴里嘟囔着：“多大点事，磨磨还能用。倒是你，大清早的喊啥？吓着乐瑜咋办？”
“我乐意喊！”林薇薇抬脚踢了踢他的屁股，“昨天让你跟我换嫁的事想明白了没？我跟你说顾长峰，我本来该嫁你哥的，要不是你那糊涂娘把红盖头给换了，我能跟你这混小子凑一对？”
顾长峰磨刀的手一顿，抬头瞅着她，眼里闪着点痞气：“换啥换？嫁都嫁了，春宵一夜……”
“闭嘴！”林薇薇脸一红，抓起根柴火就砸过去，“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这破刀扔猪圈里！”
顾长风笑着躲开，柴刀在石头上磨出火星：“不换。要我说，这错嫁挺好。你看你，劈柴比我还狠，扛粮食能顶俩壮汉，跟我哥那闷葫芦过日子，不得憋死？跟我才对路。”
“谁跟你对路！”林薇薇嘴上骂着，却弯腰捡起根更粗的柴火，“砰”地一声劈成两半，木渣溅了顾长峰一脸。
顾长峰抹了把脸，笑得更欢了：“你看你看，又动粗。也就我能受着你。”
屋里的温乐瑜听得脸发烫，顾长风正好走进来，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别听她俩吵，薇薇就是嘴硬。”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留的糖糕，昨天赶集买的，甜的。”
温乐瑜捏着糖糕，指尖有点抖。穿书过来这半个月，她还是没习惯顾长风的直觉。明明是书中那个铁血硬汉，打起仗来眼睛都不眨，偏偏对她耐心得很，连说话都怕吓着她。
“哥！嫂子！”顾长峰突然扒着门框喊，“娘来了！手里还拎着藤条呢！”
温乐瑜吓得往顾长风身后躲，顾母自从知道她俩嫁错了，就没给过好脸色，总说她是“占了薇薇位置的丧门星”。顾长风把她往炕里推了推，沉声道：“别怕，有我。”
顾母果然提着藤条闯进来，劈头就骂：“温乐瑜你个小贱人！让你跟长峰换回来你不换，非要占着我大儿媳的位置！我告诉你，今天必须换！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藤条抽在炕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温乐瑜吓得闭紧眼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睁眼一看，顾长风正攥着藤条的另一头，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娘，”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乐瑜现在是我媳妇，这事没得换。您要是再动她一下，我就带着她搬去部队住。”
顾母愣了，她这辈子没见过大儿子跟她红脸。藤条从手里滑下去，她指着顾长风哆嗦：“你……你为了这个小妖精跟你娘翻脸？”
“她不是小妖精，是我媳妇。”顾长风把温乐瑜护得更紧了，“您要是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安安分分的。不然，我就……”
“哥！”林薇薇突然挤进来，一把将顾长峰推到前面，“娘，您别气了！其实吧，我跟长峰早就看对眼了！昨天夜里我俩合计好了，不换了！这错嫁啊，就是老天爷安排的！”
顾长峰懵了一下，赶紧点头：“对对！娘，我跟薇薇情投意合，真不换了！您看她，力气大，能干活，跟我正合适！”他说着，偷偷拽了拽林薇薇的衣角，给她使眼色。
林薇薇瞪了他一眼，又转向顾母，脸上堆起笑：“娘，您想啊，乐瑜嫂子胆子小，跟我哥这稳重的正配；我性子野，跟长峰这混不吝的，吵吵闹闹也热闹。这不是挺好吗？”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胳膊肘怼顾长峰，“快，跟娘说你舍不得我。”
顾长峰挠挠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娘，我要是跟薇薇换了，谁帮我扛麻袋啊？她……她挺好的。”
顾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弄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藤条在手里转了转，突然往地上一扔：“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胳膊肘往外拐！”她气呼呼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下个月知青下乡的名单下来了，你们俩……”
“我去！”林薇薇立刻接话，“娘，我跟长峰去！正好去乡下锻炼锻炼，省得您看着心烦。”
顾长峰也赶紧应：“对！我俩去！让哥和嫂子留家里，嫂子胆子小，去乡下我不放心。”
顾母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温乐瑜拉了拉顾长风的衣角：“下乡……会不会很苦啊？”
顾长风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真要轮到咱们，我也不让你去。”他看向林薇薇，“你们俩真要去？”
林薇薇拍着胸脯：“去就去！总比在家看你娘脸色强。再说了，下乡能挣工分，我力气大，怕啥？”她瞥了眼顾长峰，“倒是你，别到时候拖我后腿。”
顾长峰笑了：“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不过话说回来，下乡得带够吃的，我这就去供销社买点粗粮饼子。”
“我跟你去！”林薇薇立刻跟上，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温乐瑜眨眼睛，“嫂子，看好我哥，别让他被哪个村姑勾走了！”
温乐瑜脸一红，顾长风却低笑起来，把她揽进怀里：“勾不走。我媳妇胆子小，离了我不行。”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等过阵子，我去跟领导申请，把你调到部队家属院，就不用怕下乡了。”
温乐瑜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这错嫁也没那么糟。林薇薇有顾长峰拌嘴逗乐，她有顾长风护着，就算真要面对下乡的苦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照在炕上的糖糕上，泛着甜甜的光。温乐瑜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蜜饯的甜混着顾长风身上的烟火气，竟比书里写的任何结局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