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窗棂上的鸟鸣吵醒的。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沈建军放在床头的军绿色搪瓷杯,杯沿还沾着点昨晚的粥渍。她撑起身子坐起,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床铺是空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块标准的“豆腐块”。
“醒了?”沈建军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带着点烟火气,“快洗漱,今天队里分粮,去晚了好粮就被挑光了。”
温乐瑜披好外衣走出里屋,正看见沈建军在灶台前忙碌。晨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给他硬朗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手里颠着锅,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冒泡,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建军哥,”她小声说,“我来吧。”
沈建军回头,嘴角沾了点面粉,看着有点滑稽。他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放,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坐着等吃就行。你那小胳膊小腿,别烫着。”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林薇薇的大嗓门:“温乐瑜!沈建军!你们俩磨磨蹭蹭啥呢?分粮队都快到村口了!”
伴随着喊声,林薇薇风风火火冲进来,身后跟着叼着根草茎的沈建斌。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红格子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那是这阵子跟着队里干活练出来的肌肉线条。
“你看你看,”林薇薇冲温乐瑜扬了扬下巴,“我说啥来着?再晚就只能挑陈米了!”
沈建斌从怀里摸出个红彤彤的苹果,抛给温乐瑜:“诺,给你留的,镇上供销社抢的,甜得很。”
温乐瑜接住苹果,指尖碰到微凉的果皮,心里暖暖的。穿书到这八零年代快俩月了,当初刚发现嫁错人的惊慌早就被日子里的甜冲淡了。她本该嫁给油嘴滑舌的弟弟沈建斌,却阴差阳错成了沈稳大哥沈建军的媳妇;而本该嫁给大哥的林薇薇,反倒跟跳脱的沈建斌凑成了一对。这乌龙闹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赶紧的!”林薇薇拽起温乐瑜的手就往外跑,“沈建军你快点跟上,扛粮袋的活儿可就等你了!”
沈建军在后面应着“来了”,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抓起墙角的扁担就追了上去。
村口的晒谷场已经挤满了人。队长拿着账本喊名字,家家户户都等着领这个月的口粮。温乐瑜看着堆成小山的粮食,有点发怵——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粗粮。
“别怕,有我呢。”沈建军低声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让她脸颊发烫。
轮到沈家领粮时,沈建军大步上前,接过队长递来的粮本。“大米二十斤,玉米三十斤,红薯干五十斤……”队长一边念,一边让社员往麻袋里装粮。沈建斌在一旁咋咋呼呼地指挥:“哎哎,那袋玉米多装点!我媳妇儿力气大,扛得动!”
林薇薇一听就不乐意了,抬手就给了他一下:“谁是你媳妇儿?再者说,力气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嘴上虽骂着,却主动扛起了半袋红薯干,脚步轻快得很。
温乐瑜看着她的背影笑,沈建军趁机把最重的那袋大米扛上肩,另一只手还提着装玉米的麻袋,对她说:“走吧,回家。”
“我帮你拿点?”她小声问,看着那沉甸甸的粮袋,有点心疼。
“不用,”沈建军低头看她,眼里带着笑,“你跟紧我就行。”
回家的路上,沈建斌一路都在跟林薇薇拌嘴。
“你刚才扛红薯干的时候,腰都快弯成虾米了,还嘴硬。”
“总比你强!刚才想抢王大爷的新米,被婶子瞪得像个鹌鹑!”
“我那是让着长辈!懂不懂礼貌?”
“呸,我看你是怕被王大爷的拐杖打!”
温乐瑜听着他们斗嘴,忍不住偷笑。沈建军感受到她的笑意,低头问:“笑啥?”
“觉得……挺热闹的。”她说。
沈建军停下脚步,把粮袋往地上一放,认真地看着她:“乐瑜,跟我在一起,没让你受委屈吧?”
温乐瑜愣住,随即摇摇头,脸颊更烫了:“没有,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沈建军看着糙,心思却细。知道她胆小,从不让她跟队里的糙汉起冲突;知道她爱吃甜,每次去镇上都不忘带块水果糖;晚上她怕黑,他就借着看书的名义,在她床头的桌上开着一盏小灯,直到她睡熟才关掉。
“那就好。”沈建军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扛起粮袋继续往前走,“等攒够了钱,咱就盖间新瓦房,给你弄个朝南的大窗户,冬天晒太阳暖和。”
温乐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块糖,甜丝丝的。
回到家,沈母正在院子里翻晒干货。看见他们回来,难得没摆脸色,只是淡淡说:“把粮倒缸里去,我腌了点咸菜,配粥吃。”
温乐瑜眼睛一亮——沈母这是态度软化了?她赶紧上前帮忙,沈建军则熟门熟路地把粮食倒进储物缸。
“妈,您这咸菜闻着真香。”温乐瑜小声说,想缓和关系。
沈母手一顿,没回头:“少拍马屁,赶紧把碗筷摆上。”话虽硬,嘴角却悄悄翘了翘。
林薇薇和沈建斌也跟着进了院,沈建斌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妈,薇薇给您买了块香皂,说是城里新出的,闻着香。”
林薇薇瞪他:“明明是我抢着付钱的,倒成了你买的?”
沈母拿起香皂闻了闻,脸上露出点笑意:“浪费钱。”眼里的暖意却藏不住。
吃饭时,沈建军一个劲给温乐瑜夹菜,碗里堆得像小山。“多吃点,长点肉。”他说。
沈建斌见状,也学着给林薇薇夹,结果林薇薇反手就把一块肥肉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堵上你的嘴!”
沈母看着眼前的热闹,默默往温乐瑜碗里放了个荷包蛋——那是她特意给温乐瑜留的,知道这孩子身子弱,得补补。
温乐瑜看着碗里的荷包蛋,眼眶有点热。穿书时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现在的日子,就像这碗里的蛋,蛋白滑嫩,蛋黄流心,暖乎乎的熨帖着心。
饭后,沈建军去队里上工了,沈建斌也被林薇薇拽着去河边洗衣服——说是洗衣服,实则是林薇薇想趁机摸两条鱼。温乐瑜收拾着碗筷,沈母突然开口:“下午跟我去趟供销社,给你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温乐瑜惊讶地抬头:“啊?不用了妈……”
“让你去就去。”沈母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点别扭的关心,“总穿旧的,别人该说我苛待儿媳妇了。”
温乐瑜心里一暖,用力点头:“好。”
下午去供销社的路上,沈母走在前面,脚步不快,像是在等她。温乐瑜赶紧跟上,偷偷看她的侧脸——其实沈母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只是被日子磨得没了光彩。
“妈,”她鼓起勇气开口,“建军哥说,等秋收了就盖新瓦房。”
沈母脚步顿了顿,嘴角动了动:“他就会说大话。”眼里却闪着期待的光。
到了供销社,沈母让售货员拿了块淡蓝色的的确良布料:“这料子软和,适合你。”又指了指一块红色的灯芯绒,“那块给薇薇,她性子野,耐穿。”
温乐瑜看着沈母认真挑布料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穿书的乌龙,哪里是意外,分明是老天赐的福气。虽然开局有点乱,但现在,家人在侧,爱人在旁,连曾经难缠的婆婆都渐渐接纳了她们,这样的日子,甜得让人心安。
走出供销社时,阳光正好。温乐瑜手里拎着布料,跟在沈母身后,脚步轻快。远处传来林薇薇爽朗的笑声,大概是又抓到鱼了。她抬头望天,蓝得像块洗过的布,云絮白得柔软。
原来所谓的“早死结局”,从来困不住努力生活的人。只要姐妹同心,撸起袖子好好干,日子总会像这阳光一样,暖烘烘地照进心里,甜得冒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