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冻醒的,鼻尖蹭到一片粗糙的布料,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烟草味——是陆峥年的军大衣。炕的另一侧早已冰凉,她摸索着坐起身,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外屋传来张桂兰尖利的骂声:“温乐瑜!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还在炕上挺尸!我们老陆家是娶媳妇还是请祖宗?”
话音未落,门“哐当”被推开,一个搪瓷盆狠狠砸在脚边,稀粥溅了满裤腿,黏腻的触感让温乐瑜瞬间红了眼眶。她本就胆小,穿书而来的恐惧还没消散,面对这位书里以刻薄闻名的婆婆,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连贯:“对、对不起,我马上起……”
“对不起就完了?”张桂兰叉着腰,三角眼扫过她苍白的脸,“要不是你占了潇潇的位置,我家老二能娶个野丫头回来?现在倒好,一个怯懦得像只兔子,一个野得像头狼,真是家门不幸!”
“你说谁是狼?”里屋突然炸出林潇潇的声音,她顶着鸡窝头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只没纳完的鞋底,直接往张桂兰脚边一摔,“昨天是谁把我藏的粮票偷去贴补你那宝贝侄子?要不是乐瑜拦着,我早把你那坛酸豆角掀了喂猪!”
“反了你了!”张桂兰气得跳脚,转头冲柴房喊,“沈浩宇!你媳妇要翻天了,管不管?”
沈浩宇叼着根狗尾巴草探出头,一脸无辜:“妈,潇潇说得没错啊,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把粮票往老柜子里塞了。”话音刚落,就被林潇潇薅住耳朵:“你看见了不早说?留着当证据气我是吧!”
“哎哟疼疼疼!”沈浩宇龇牙咧嘴地求饶,“我这不是怕你跟妈吵起来,伤了和气嘛!”
混乱中,陆峥年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他刚从部队转业,军绿色的旧制服洗得发白,却掩不住身上的肃杀之气。看见温乐瑜裤腿上的粥渍和泛红的眼眶,他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把锄头往墙上一靠,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妈,有话好好说。”
张桂兰梗着脖子:“我教训我儿媳妇,你插什么嘴?要不是她……”
“她现在是我陆峥年的媳妇。”他打断她,脱下自己带着体温的外套裹在温乐瑜身上,指尖不经意划过她冰凉的手背,“去屋里换件衣服,灶上炖了红糖姜茶,我刚热过。”转头看向张桂兰时,语气已冷了几分,“以后家里的活我跟二弟分担,乐瑜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温乐瑜被他护在身后,闻着外套上熟悉的味道,突然就不那么怕了。她小跑着回屋,听见外面林潇潇嚷嚷:“就是!我跟乐瑜轮着做饭,你要是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攒的鸡蛋全煮了喂狗!”
换好衣服出来时,陆峥年正把一碗姜茶递给她。粗瓷碗边缘有些磕碰,茶水却暖得烫嘴,她小口啜饮着,看见陆峥年拿起扫帚,沈浩宇立刻抢过去:“哥我来!你陪嫂子说话!”林潇潇则拽着张桂兰去翻老柜子,非要把粮票“讨回来”,吵吵嚷嚷间,倒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下午跟我去镇上。”陆峥年突然说,他正低头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应声裂开,“给你扯块花布,做件新衣裳。”
温乐瑜愣住了,书里的陆峥年是出了名的硬汉,沉默寡言,对谁都带着疏离,可眼前的他,眼里分明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小声问:“不、不用了吧,家里还有布票吗?”
“我攒了些。”他头也不抬,“你穿粉色好看,上次看见供销社进了批的确良,适合你。”
这时沈浩宇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哥,你这就不懂了,现在流行‘的确良’配军绿色!我打算给潇潇扯块军绿的,她穿肯定好看——哎媳妇你轻点!”林潇潇正拧着他的胳膊,把粮票往温乐瑜手里塞:“拿着,这是你应得的!昨天要不是你拦着,我非让她给咱俩赔礼不可!”
张桂兰在一旁气鼓鼓地择菜,却没再骂一句。
下午去镇上的路上,陆峥年把温乐瑜护在马路内侧,遇到自行车经过,总会下意识伸手把她往怀里带。沈浩宇则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载着林潇潇跟在后面,林潇潇时不时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准确地扔进温乐瑜嘴里。
供销社里,陆峥年让温乐瑜坐在长椅上,自己仔细挑着布料,时不时回头问她:“这个粉色怎么样?”“要不要带点碎花?”沈浩宇则被林潇潇拽着看农具,她挥着一把镰刀比划:“你看我能不能用这个劈柴?比你那小斧头快多了!”引得售货员直笑:“这姑娘真有力气!”
沈浩宇立刻得意起来:“那是!我媳妇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厉害吧!”林潇潇瞪他一眼,却偷偷把镰刀放回原处——她哪是看农具,是怕温乐瑜不好意思要东西,故意引开注意力。
回去时,陆峥年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粉色的确良、两斤水果糖、甚至还有一小瓶雪花膏。温乐瑜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书里说的“早死结局”,可此刻被他护着、被闺蜜惦记着,那些恐惧好像都消散了。
晚饭时,张桂兰把一盘炒鸡蛋往温乐瑜面前推了推,嘴里嘟囔着:“多吃点,瘦得风一吹就倒。”林潇潇立刻夹了一大筷子塞进沈浩宇嘴里:“妈给乐瑜的,你抢什么!”沈浩宇含糊不清地说:“我替媳妇尝尝咸淡……”
温乐瑜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陆峥年悄悄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他低声说:“别怕,有我。”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桌上的粗瓷碗,也照亮了两个女孩眼里的光——管它什么早死结局、下乡苦日子,有彼此作伴,有身边人护着,撸起袖子干就完了。这八零年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