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位置凉得像块冰,她往中间挪了挪,鼻尖撞上片温热的布料——是顾晏廷的军大衣,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皂角香。男人睡得很沉,手臂横在她腰上,力道大得像铁箍,却在她动了动时,下意识地松了松,喉间发出模糊的嘟囔:“别着凉。”
窗外的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温乐瑜盯着屋顶的房梁,突然想起穿书那天的混乱——她和沈听澜同时摔进这本《八零糙汉宠妻录》,本该嫁给弟弟顾晏城的她,被醉酒的宾客推搡着,红盖头撞进了哥哥顾晏廷的洞房;而本该嫁给哥哥的沈听澜,最后却被弟弟堵在柴房,红着脸拧了对方胳膊。
“原来书里写的‘乌龙错嫁’,是这种滋味。”她小声嘟囔,指尖无意识地划着顾晏廷手背上的疤痕——那是他在边境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的,深可见骨,却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
“醒了?”顾晏廷突然睁开眼,黑沉沉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是不是冻着了?”他起身往灶房走,军大衣披在她身上,带着他的体温,“我去烧点热水。”
温乐瑜裹紧大衣,听着灶房传来的柴火声,心里暖烘烘的。穿书前她总抱怨这本小说的女主太懦弱,连反抗恶婆婆的勇气都没有,可真轮到自己成了“胆小懦弱娇软小可怜”,才懂那种被环境困住的无力——就像此刻,她明明想跟他说“其实我不怕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若蚊蚋的“嗯”。
“娘说,今天让你去挑粪。”顾晏廷端着热水进来,语气平淡,却在她抬头时补充道,“我已经跟娘说了,你身子弱,这事我来做。”
温乐瑜的脸瞬间红了。书里的恶婆婆李氏,最见不得她清闲,总变着法儿刁难。昨天让她天不亮就起来纺线,今天又安排了挑粪,明摆着是看她不顺眼。
“可是……”
“没有可是。”顾晏廷把红糖姜茶递到她手里,“娶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当牛做马的。娘那边我去说,你别管。”
他转身要走,却被她拉住了衣角。“其实我也能做些轻活的。”她小声说,“比如……喂猪?”
顾晏廷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姑娘,胆子小得像兔子,偏又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像极了开春时刚冒头的嫩芽,怯生生的,却透着股生机。“行,喂猪就喂猪。”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帮你。”
后院的猪圈里,两头黑猪哼哼唧唧地拱着食槽。温乐瑜拿着猪食瓢,手一抖,大半瓢糠撒在了地上。顾晏廷弯腰帮她捡起来,指尖沾了点糠渣,却毫不在意地抹在裤子上:“慢慢来,它们不咬人。”
正说着,沈听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攥着根扁担,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顾晏城。“乐瑜你看!”她把扁担往地上一戳,震得尘土飞扬,“这混球居然敢笑我挑不动水,我非让他知道,老娘当年在体校扔铅球拿过奖!”
顾晏城捂着腮帮子嚷嚷:“谁笑你了?我是说你挑水的姿势不对,容易闪着腰!”
“用你管!”沈听澜扬手就给了他一下,力道大得让温乐瑜咋舌——这就是书里那个“怪力张扬大小姐”,据说能徒手劈砖,此刻正把顾晏城按在猪圈栏杆上,“说!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犟嘴?”
“不敢了!不敢了!”顾晏城讨饶,眼里却闪着笑,“不过媳妇,你刚才劈柴的时候,斧头差点掉猪圈里,还是我给你接住的,这账咋算?”
“算你有眼力见!”沈听澜松开他,转身看见温乐瑜,眼睛一亮,“哎?你俩在喂猪?乐瑜你别听顾晏廷的,李氏要是再刁难你,跟我说,我去掀了她的炕桌!”
温乐瑜被她的直爽逗笑,刚要说话,就见顾晏廷把沈听澜拉到一边,低声道:“别教坏她,乐瑜胆子小。”
“胆小才要练!”沈听澜哼了声,“当初要不是我把你摁在训练场练格斗,你能成全军格斗冠军?”
顾晏廷没反驳,只是回头看了眼温乐瑜——她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小猪崽挠痒,阳光落在她发顶,柔和得像幅画。他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不必让她变得跟沈听澜一样张扬,她的娇软,本就是他想护着的样子。
早饭时,李氏果然发难:“乐瑜,猪圈的粪该清了,让晏廷带你去。”
“娘,”顾晏廷放下筷子,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乐瑜早上晕了下,医生说她贫血,不能沾秽物。清粪的事我找人来做,工分我出。”
李氏噎了下,狠狠瞪了温乐瑜一眼,却没再坚持。温乐瑜知道,这是顾晏廷故意找的借口,心里又暖又酸。
饭后,顾晏廷去队部开会,温乐瑜坐在炕头纳鞋底。沈听澜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顾晏城那小子,昨天偷偷去供销社给我买了块的确良布料,还嘴硬说是‘处理品’,结果我一看,是最新款的碎花,跟你这件衬衫特配!”
温乐瑜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蓝布衬衫,那是顾晏廷前几天用布票给她换的,说“耐脏”。
“他们兄弟俩,好像都挺会疼人的。”她轻声说。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男人!”沈听澜得意地扬下巴,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乐瑜,你也得支棱起来点。昨天我听见娘跟王婆子说,要给晏廷说门亲事,是村支书的女儿,据说能扛着锄头走三里地。”
温乐瑜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针差点扎到手指。
“你别慌!”沈听澜赶紧拍她手背,“顾晏廷是什么人?他要是敢答应,我第一个拆了他的腿!再说了,他心里只有你——上次他去县里开会,给你买了两斤麦乳精,藏在怀里捂了一路,怕冻着,回来时胸口都暖出了汗。”
温乐瑜愣住了,想起前几天他递给她的那瓶麦乳精,当时只觉得甜,现在才知道,那甜味里藏着这么多心思。
正说着,顾晏廷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纸包,里面是两块奶糖。他塞给温乐瑜一块,自己剥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队部发的福利,说是给家属的。”
沈听澜冲温乐瑜挤眼睛,憋着笑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刚才听澜跟你说什么了?”顾晏廷问。
温乐瑜攥着奶糖,突然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娘……是不是要给你说亲?”
顾晏廷的动作顿住,随即皱起眉:“别听她们瞎传。”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我这辈子,就娶你一个。”
奶糖在嘴里化开,甜得有些发腻,温乐瑜的眼眶却有点热。她一直以为,书里的“宠妻狂魔”只是作者的夸张写法,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会把“只疼你一个”,说得像执行军令一样坚定。
“那……”她咬着唇,声音细得像丝线,“以后娘再让我干活,我能……能说不吗?”
顾晏廷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当然能。你是我媳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乐瑜看着他手背上的疤痕,突然觉得,这场穿书的乌龙,这对错嫁的缘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她和沈听澜这对闺蜜,一个被糙汉护在掌心,一个把混混治得服帖,在这本八零年代的小说里,把早死结局过成了甜宠剧本。
至于那些恶毒婆婆、极品亲戚?有她们俩联手,有两个把她们宠上天的男人撑腰,还怕什么?
温乐瑜剥开另一块奶糖,塞进顾晏廷嘴里,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原来,胆小懦弱也能长出勇气,娇软可怜也能找到底气。只因为身边有彼此,有“干”到底的决心,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错嫁的洞房,终究成了她们最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