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锅底,把温乐瑜的脸映得红扑扑的。她攥着锅铲的手有点抖,鼻尖却凑到蒸笼边猛吸了口——白面馒头混着红枣的甜香钻进肺里,让她忽然想起陆峥今早出门时说的话:“等收了工,带你去后山摘酸枣。”
“乐瑜!发啥愣呢?馒头要蒸糊了!”林俏的大嗓门从院门口撞进来,吓得温乐瑜手一抖,锅铲“哐当”掉在地上。她转头就看见林俏扛着半袋红薯往厨房冲,军绿色的工装裤沾着泥,额前碎发被汗黏在脸上,活像刚从泥里滚过的小豹子。
“你咋才回来?”温乐瑜捡起锅铲,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陆大哥说……说后山的酸枣熟了。”
林俏“噗嗤”笑出声,往灶里添了把柴:“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摘酸枣吗?等会儿我让沈野去摘,保准比陆峥摘的红!”她拍了拍温乐瑜的背,手劲大得差点把人拍进灶膛,“说真的,你家陆大哥也太把你当瓷娃娃了,不就是摘个酸枣?还非得等他收工——”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响。温乐瑜眼睛一亮,扒着门框往外看,只见陆峥推着二八自行车站在门口,军绿色的背包鼓鼓囊囊,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兜,里面的酸枣红得发亮。
“回来啦!”温乐瑜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脚步轻快地迎上去,刚要伸手接布兜,又想起手上还沾着面粉,慌忙往围裙上擦。陆峥见状,干脆把布兜往车把上一挂,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急啥?酸枣又跑不了。”
他的掌心带着晒过太阳的温度,蹭得温乐瑜耳朵发烫。她往后缩了缩,却被陆峥一把拉住手腕往屋里带:“给你带了好东西。”
林俏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冲沈野的方向努嘴——沈野正蹲在院角修锄头,听见动静抬头瞪了林俏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
屋里,陆峥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饭盒,打开时“咔嗒”一声脆响。温乐瑜凑过去一看,倒吸了口凉气——里面竟是满满一盒奶糖,透明糖纸在光线下闪着亮,像是把星星都装了进去。
“这……这是哪来的?”她记得供销社的奶糖要凭票换,陆峥的津贴大多给她买了营养品,自己连烟都戒了。
“上次帮炊事班修好了鼓风机,王班长给的奖励。”陆峥捏出颗糖塞进她嘴里,甜腻的奶香瞬间在舌尖化开,“知道你爱吃甜的。”
温乐瑜含着糖,看着陆峥手背上的划伤——准是修鼓风机时被铁片划的。她忽然踮脚,飞快地在他伤口上吹了口气,又慌忙低下头:“下次……下次小心点。”
陆峥愣住,随即低笑出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带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结实得像座山,温乐瑜埋在他胸口,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声,比灶膛里的火苗更让人安心。
院外突然传来沈野的怒吼:“林俏你个疯婆子!说了这锄头要顺着木纹修!”
“懂个屁!”林俏的声音更响,“上次你把乐瑜的绣花针掰弯了,还好意思说我?”
温乐瑜笑着挣开陆峥的怀抱:“我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见林俏正抢过沈野手里的锄头,抡起锤子“哐当”一下砸下去——锄头柄没修好,倒把锤头砸飞了,正好落在陆峥的自行车后座上。
沈野气得跳脚:“你看你干的好事!那是陆大哥的车!”
“怕啥?”林俏梗着脖子,弯腰捡起锤头往墙角一扔,“赔他个新的就是!”话虽硬气,眼神却往温乐瑜这边瞟,带着点慌乱。
温乐瑜正要开口打圆场,陆峥突然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副手套:“别吵了,明天要去公社拉化肥,俏丫头力气大,跟我去驾辕。”他把其中一副帆布手套递给林俏,“这副结实,你戴。”
林俏的脸瞬间红了,捏着手套的手指关节发白。沈野在旁边阴阳怪气:“哟,有些人不是说不屑干粗活吗?怎么不说话了?”
“要你管!”林俏瞪他一眼,却把手套往兜里塞得紧紧的,转身往厨房走,路过温乐瑜身边时,飞快地说了句“奶糖分我半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温乐瑜回头看陆峥,发现他正望着沈野的方向笑——沈野正蹲在自行车旁,小心翼翼地用布擦着被锤头砸到的地方,嘴角却扬得老高。
夜里,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隔壁屋传来林俏和沈野的拌嘴声,忽然想起刚穿来时的日子。那时候她抱着林俏在草垛上哭,说怕陆峥是书中那个会家暴的糙汉,怕林俏会被沈野连累着吃牢饭。
可现在呢?陆峥会把奶糖省给她,会在她缝衣服时悄悄把灯调亮,会在她被村里小孩起哄时,往她身前一站说“我媳妇胆小,你们别吓她”;沈野也没再跟人打架,反而跟着陆峥学认字,昨天还偷偷问温乐瑜“‘相思’两个字怎么写”。
“在想啥?”陆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不知何时醒了,正侧身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窗棂漏进来的月光还亮。
温乐瑜往他身边挪了挪,鼻尖抵着他的锁骨:“在想……要是当初没嫁错就好了。”
“嫁错了才好。”陆峥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要是嫁了别人,谁给我缝补衣服?谁等着我回家吃饭?谁……”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谁会对着我的伤口吹气?”
温乐瑜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她以前总觉得穿书是场惩罚,现在才明白,命运早把最妥帖的人放在了她身边——这个会把奶糖省给她的糙汉,这个记得她怕黑的军人,这个愿意把心掏出来给她暖着的男人,才是她命中的归宿。
隔壁的拌嘴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沈野的呼噜声和林俏的梦话隐约传来。温乐瑜笑着擦掉眼泪,往陆峥怀里钻了钻。
窗外的月光爬上炕沿,照在陆峥放在她腰间的手上——那只手曾握过枪、修过鼓风机、挥过锄头,此刻却温柔得像水,轻轻护着她的腰,仿佛握着全世界的珍宝。
错嫁的乌龙里,藏着命运最甜的糖。温乐瑜闭上眼睛,听着身边沉稳的呼吸声,忽然想起林俏白天说的话:“乐瑜你看,沈野那小子居然给锄头缠了红布条,说怕我用着硌手——你说他是不是傻?”
那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温乐瑜笑着往陆峥怀里蹭了蹭,心里像揣了罐蜜。原来不管嫁的是哥哥还是弟弟,只要是对的人,哪怕开头乱成一团麻,最后也能织成暖融融的毯,裹着两个人的余生,慢慢熬成最香的粥。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映得屋顶的梁木暖烘烘的。温乐瑜想,这大概就是穿书的意义——不是让她们重复别人的命运,而是让她们在错杂的线团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根,然后紧紧攥住,再也不放开。
陆峥的呼噜声轻轻响起时,温乐瑜终于睡着,嘴角还沾着奶糖的甜。梦里,她和林俏穿着红棉袄,陆峥和沈野穿着新军装,四个人站在晒谷场上拍合照,阳光落在他们脸上,像极了此刻炕头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