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温乐瑜正坐在缝纫机前给念念缝新衣裳,淡蓝色的的确良布料上绣着小小的牵牛花,针脚在雨声里愈发细密。
“娘,爹啥时候回来?”念念趴在炕桌上写描红,小眉头皱得像只发愁的小猫,“壮壮说他爹带了野栗子,要分我一半呢。”
温乐瑜刚要答话,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模糊的呼喊:“顾延霆在家吗?我是温家来的,找温乐瑜!”
“温家?”温乐瑜捏着绣花针的手猛地一顿,针尖刺破了手指,细小的血珠渗出来,在蓝布上洇开个小红点。她穿书前是孤儿,穿书后原主的记忆里,温家早就跟原主断绝了关系,怎么会突然找上门?
“我去看看。”顾延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军绿色的褂子还带着雨气,他显然是被雨声耽搁了归程,此刻正紧锁着眉,把温乐瑜往身后护了护,“你带着念念进里屋,别出来。”
“我不!”念念攥着温乐瑜的衣角,大眼睛瞪得溜圆,“我要跟娘在一起!”
院门外的拍门声越来越急,还混进了林俏的大嗓门:“谁啊?下雨天拍啥门!再拍我就放狗了!”紧接着是顾延风的惊呼:“俏俏别冲动!好像是城里来的,穿着中山装呢!”
顾延霆打开院门时,雨幕里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拎着皮箱,另一个举着油纸伞,看见温乐瑜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乐瑜!真的是你!我是大哥温明轩啊!”
温乐瑜的脑子“嗡”的一声,原主的记忆碎片涌上来——温明轩,原主那个在城里当干部的大哥,当年为了攀附权贵,亲手把原主推给顾家当媳妇,好给妹妹温乐珊腾位置。
“你来干啥?”顾延霆把温乐瑜挡得更严实了,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们顾家不欢迎温家人。”
温明轩却没看他,只是盯着温乐瑜,脸上堆着虚伪的笑:“乐瑜,爹娘想你了,让我来接你回城里住。你看你在这乡下遭的罪,手都糙了……”
“我不回去。”温乐瑜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现在是顾家的人,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这孩子咋这么犟!”温明轩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以为顾家真能护你一辈子?我可是听说了,当年你跟顾延风的婚事本就是场乌龙,你本该嫁的是……”
“闭嘴!”顾延霆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当年的事轮不到你置喙!乐瑜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谁敢说半个不字,先过我这关!”
“哟,这不是温大少爷吗?”林俏抱着壮壮站在屋檐下,怀里的小家伙正揪着她的辫子玩,她却眼神凌厉地扫向温明轩,“当年把人扔给顾家就不管了,现在看见人过得好了,又想捡回去?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温明轩显然没把林俏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我跟我妹妹说话,轮得到你个外人插嘴?”他从皮箱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来是支金钢笔,“乐瑜,这是爹给你带的,跟我回城里,我给你找个打字员的工作,比在这乡下缝缝补补强百倍。”
“我们乐瑜才不稀罕!”顾延风扛着锄头从外面跑进来,裤脚沾满了泥,却梗着脖子喊,“我嫂子绣的花样能卖钱,算的账比会计还准,不比你那打字员强?”
雨还在下,院角的南瓜藤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温乐瑜看着温明轩那张虚伪的脸,忽然想起书里的伏笔——原主其实是温家抱错的女儿,真正的千金是温乐珊,而温家这次来找她,根本不是念及亲情,而是听说她嫁给了退伍军人顾延霆,想利用她攀关系。
“我不会跟你走的。”温乐瑜往前站了一步,虽然还在发抖,眼神却亮得惊人,“当年你们把我送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我温乐瑜从今往后,跟温家再无瓜葛。”
“你!”温明轩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别后悔!等你知道温家的厉害,哭着求我都没用!”
“我们顾家虽然是庄稼人,却也知道啥叫骨气。”张桂香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烧火棍,虽然腰板不太直,气势却很足,“我儿媳妇轮不到你们温家指手画脚!要走赶紧走,别脏了我家的地!”
温明轩看着满院子护着温乐瑜的人,尤其是顾延霆那淬了冰似的眼神,终于怂了,拎着皮箱骂骂咧咧地钻进了雨幕,那背影仓皇得像只丧家之犬。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挤出来,在湿漉漉的院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林俏把壮壮往顾延风怀里一塞,走过来拍了拍温乐瑜的肩膀:“别怕!有我们呢!温家要是再敢来,我就拆了他们的皮箱!”
“就是!”顾延风抱着壮壮附和,“我跟我哥去镇上买两捆鞭炮,谁再来就放鞭炮赶他,跟赶年兽似的!”
温乐瑜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一家人,眼眶忽然有点热。顾延霆递给她块干净的帕子,粗粝的指腹轻轻擦去她指尖的血珠:“没事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你是哪家的女儿,你都是我顾延霆的媳妇,是念念的娘,这就够了。”
念念扑进温乐瑜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娘,我不要金钢笔,我就要娘给我绣的小老虎。”
“傻丫头。”温乐瑜抱着女儿笑,眼泪却掉了下来,落在念念的发顶,带着温热的暖意。
傍晚的灶房里,铁锅炖着的鸡汤咕嘟作响,香气漫了满院。张桂香把最大的鸡腿夹给温乐瑜,嘴里嘟囔着:“多吃点,补补力气。那些城里的花架子,哪有咱庄稼人的实在。”
顾延霆给温乐瑜剥着栗子,是他冒雨从山里捡的,壳上还带着湿泥。“明天我去趟公社,”他忽然说,“让文书把你的户口彻底落在顾家,省得以后再有人来捣乱。”
林俏啃着玉米,含糊不清地说:“顺便问问有没有温家的黑料,我就不信他们那么干净!”
“你少惹点事吧。”顾延风给她递了张手帕,眼里却满是纵容。
温乐瑜看着跳跃的灶火,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反倒像块试金石,试出了身边人的真心。那些所谓的“真假千金”、“原生家庭”,在顾家的烟火气里,根本不值一提。
夜里,雨声早已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缝纫机上,蓝布上的牵牛花仿佛沾了露水,愈发鲜活。温乐瑜靠在顾延霆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说:“延霆哥,谢谢你。”
“谢啥。”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你是我的人,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念念在旁边的小床上咂了咂嘴,大概是梦到了野栗子。温乐瑜往顾延霆怀里缩了缩,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从不是血脉相连的宗族,而是这风雨夜里,肯为你挡雨、为你生火、把你护在掌心的人。
窗外的虫鸣渐起,像支温柔的摇篮曲,哄着这满院的安宁。温乐瑜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不管前路还有多少波澜,只要身边有他们,她就什么都不怕。